公寓樓供暖管道的嗡鳴像垂死者的喘息，穿透墻壁鉆進林晚的顱骨深處。她在黑暗中驟然睜眼，睡衣后背的冷汗黏住床單，撕扯時發出皮肉分離般的輕響。床頭柜電子鐘的幽光顯示04:17，比昨夜吞下的安眠藥承諾的沉睡時長整整少了三小時。口腔里殘留的甜膩果香混合著血銹味，仿佛剛嚼碎過裹著糖衣的藥丸。

赤腳踏上地板時，腳心傳來瓷磚冰涼的刺痛。她摸索著走向浴室，黑暗中撞倒玄關的雨傘架，金屬骨架砸地的爆響在寂靜中炸開，回聲里卻混進一聲短促的輕笑。林晚僵在原地，耳鳴聲尖銳如刀鋒刮擦玻璃。

“……左邊抽屜里有糖哦……”

孩童氣聲的呢喃貼著耳蝸滑入。她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摳進鬢角，直到指腹觸到細小的咬痕結痂——下午在尸檢室被試劑架劃傷的痕跡隱隱作痛。是幻聽。只能是幻聽。她喘息著擰開浴室門把，撲面而來的暖濕空氣裹著水腥氣，像走進某種活物的腔體。

頂燈慘白的光線下，滿墻鏡面霧氣蒸騰。水珠如蠕行的蛞蝓，在光滑表面拖出蜿蜒的濕痕。林晚的視線無意識地追著某道水痕游走，瞳孔卻驟然收縮。

鏡面中央，一團混沌的水漬構成扭曲的三角符。符號邊緣的水流緩緩向下蠕動，如同不斷滲血的傷口。更詭異的是，符號外圍還潦草地繞著一圈斷續的刻痕——不多不少，正好十三道短弧，似肋骨般拱衛著中心。

心臟狂跳著撞向肋骨。她踉蹌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馬賽克墻面，腰際的酸麻感直竄大腦。是哪個混蛋潛入畫的？念頭閃過的瞬間，眼前驀地炸開幻視：母親拿著銀梳站在鏡前，斷裂的梳齒在霧氣里若隱若現。缺了幾根？三根？還是…

她顫抖著伸手抹向鏡面。指尖觸及冰涼水汽的剎那，鼻腔驟然沖入甜膩的腐爛氣息——停尸房福爾馬林混著尸臭的味道。喉頭痙攣泛酸，胃袋深處翻攪起尖銳的絞痛。是安眠藥的副作用，還是白日里周揚那張毒發潰爛的臉帶來的心因性反應？

毛巾粗暴地擦過濕漉漉的鏡面。水痕扭曲變形，符文支離破碎。毛巾每抹一下，指腹就傳來粗糙纖維摩擦的灼痛感。擦到第三道弧形刻痕時，那刻痕竟意外地深——根本不是水漬沉積，而是被某種銳物劃進鍍膜層留下的淺溝！

毛巾撕裂在某個銳角處。林晚盯著毛巾破口，又猛地看向鏡面：那處深刻痕旁散落著幾點細微的銀色粉末，在燈光下閃著金屬冷光。她瘋了一樣打開鏡柜，剃須刀架歪斜地掛著，刀片槽邊緣崩缺了一小塊鋒利的豁口。

后槽牙的銹腥氣瞬間炸開。她攥著毛巾的指節捏得發白。昨晚誰用過浴室？不可能有人潛入。防盜鏈掛著，智能鎖記錄沒有異常開門——除非，是“她”。當我沉睡時，某個碎片趁虛而入……荒唐！她狠狠唾棄這個念頭，甩頭時瞥見洗手池邊沿的水痕。一滴未干的水正順著池壁滑落，像鏡中符號的復刻。

樓下突然傳來尖銳的汽車防盜器嘶鳴！聲波刺破玻璃直插耳膜，耳鳴中那個孩童囈語再度幽幽浮起：

“鏡子里冷……要梳子暖手……”

林晚觸電般猛推鏡柜。“哐當”巨響中，牙杯剃須刀應聲滾落水池。她顫抖著抓起那把斷齒的銀梳——本該在書房抽屜里的銀梳，此刻竟濕漉漉地卡在下水管濾網中。梳齒間纏繞的一綹栗色長發滴著水，長度和她發梢完全相同。

冰冷的水珠順著手腕滑進袖管。窗外防盜器的尖叫不知何時停了，死寂中只余下水龍頭關不緊的“滴答”聲。一滴，一滴，緩慢地砸在池底遺留的銀梳斷齒上，如同某種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