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小竹峰深處，竹濤翻涌，碧影搖金。

幽篁千疊間，青石小徑蜿蜒如帶，浸潤著山間清冽露氣。

驀地。

兩道修長身影，一前一后，自那翠色深處漸次清晰，步步踏碎林間靜謐。

來者，赫然皆是男子身姿。

當先一人，月白道袍纖塵不染，氣度端方沉凝。

步伐不疾不徐，卻自有股淵渟岳峙般的從容，正是龍首峰首座大弟子齊昊。

他面容溫潤如玉，眉宇間含著歷經世事的穩健，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眸光清亮而沉穩，顧盼間令人心安。

緊隨其側者，則是一個鋒芒初露的年輕身影。

此人年紀約莫與陸玄相仿，劍眉入鬢，英姿勃發。

身量頎長挺拔如新削青竹，步履間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昂藏與銳氣。

一襲與小竹峰尋常女弟子所著款式略異的青白道袍襯得他身形越發利落。

他面容清俊，目光如出鞘之刃，好奇又不失分寸地掃視著這片他峰之地。

正是近年聲名鵲起、被譽為奇才的林驚羽。

雖在齊昊大師兄身邊稍顯年輕氣盛，但那眸底閃爍的勃勃朝氣與自信鋒芒，已不容人小覷。

兩股與周遭清幽雅致的女子氣息迥異的陽剛之氣驟然浸入這片清修之地，引得遠處林中練劍的幾位小竹峰弟子紛紛側目。

清冷的目光中稍見驚疑，旋即復歸寧定。

只余下竹影婆娑、山嵐氤氳，以及空氣里一絲絲無形的漣漪悄然漾開。

正于竹影間翩躚舞劍的文敏，腕間劍光驀地一收，青鋒點地便穩住身形。

她足下蓮步輕移，裙裾拂過帶露青草，上前一步，盈盈一禮，嗓音如清泉擊石：

“齊師兄造訪，不知有何要事？”

齊昊一襲月白道袍纖塵不染，面上溫潤笑意宛若春風。

他含笑還禮，姿態端方，目光卻似不經意間掃過文敏身后。

但見竹林清暉之下，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卓然而立。

青衫磊落者是陸玄，白衣勝雪的正是陸雪琪。

“文師妹安好。”齊昊聲音沉穩，透溫和，“路遇小竹峰幽雅之境，又逢陸師弟、陸師妹同在，倒是我龍首峰師兄弟擾了此間清凈。”

陸玄當即垂眸，雙手于胸前規整一揖，朗聲道：“齊師兄言重，師弟陸玄見過齊師兄。”

姿態恭謹，自有禮數。

其側，陸雪琪眸光依舊清冷如林間未化的晨霜，櫻唇緊抿如線。

她只朝齊昊方向微微一頷首。

齊昊自是深諳各峰性情，對這無聲的回應早習以為常，笑意未減分毫，神色如常轉入正題：

“此番叨擾，乃為七脈會武一事。”

聞得“七脈會武”四字，文敏眉尖微挑，眼中透出幾分了然與重視。

文敏讓人喚師傅水月真人前來。

不多時水月真人來了，齊昊和林驚羽見了連忙行禮。

水月不甚在意，讓齊昊接著說。

“此屆會武由我龍首峰主理，”齊昊了然，聲音清朗，不疾不徐，“較之舊例，規則稍作更易，特來通傳小竹峰上下。”

“哦？”文敏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眸光微凝，靜待下文。

林間霎時更顯靜謐，唯余竹葉摩挲的沙沙輕響。

齊昊環視在場眾人一眼，氣度沉穩地續道：

“原擬分批次輪戰，今改作‘三層擂競逐’——首輪分簽入擂，次輪八荒混斗，三輪魁首爭鋒。此為其一。”

他稍作停頓，目光掠過略顯陌生的陸玄，繼續道：

“其二，勝場累積可觀者，得入‘群英臺’，可擇擂首峰、通天峰首座親試，博額外功勛。如此既考技藝韌性，亦重機緣魄力，望諸同門砥礪以赴。”

“……”

齊昊娓娓道來，很快將規則說的一清二楚。

眾人盡數恍然之色。

水月真人淡淡開口：“辛苦齊師侄了。”

“不打緊，師叔言重了。”齊昊拱手行禮，忽地看向不遠處的陸玄，開口道。

“我看陸師弟劍鋒畢露，想來劍法高超，倒不如與我這位林師弟切磋一二，相互促進，你看如何？”

林間氣氛因齊昊突來的提議微妙一凝。

陸玄本想拒絕，在他看來，林驚羽絕對打不過他，沒必要比。

然而不等他發話，水月真人率先開口了。

水月真人霜染的眸光掠過陸玄，又掃過林驚羽眸中躍動的一絲灼熱戰意。

她下頜微揚，月白道袍靜垂如瀑，清冽嗓音蕩開：“也罷。雪琪，取兩柄竹劍來。”

水月真人眼波微轉，投向陸玄時含著一縷難以言喻的深意，心中暗想。

“讓陸玄試上一試，吾正好瞧瞧，你這一載光陰，精進幾何。”

師傅既已開口，陸玄心中雖覺無需此戰，卻也毫無避讓之意。

他當即越眾而出，青衫拂動，抱拳沉聲道：“弟子遵命。”

天下果然沒有不透風的墻。

林驚羽眼底星火驟亮，他早聞小竹峰有位劍道天賦驚人的男弟子，心中技癢久矣，苦無切磋之機。

今日得見真人，又是齊師兄當面相邀，其師傅亦默許，豈有不戰之理？

念及于此，林驚羽颯踏一步上前，身姿挺拔如松，朗聲道：“林驚羽，請陸師弟指教！”

那份少年意氣中的鋒芒，破開周遭清寂。

陸雪琪應聲而去，不多時便持回兩根三尺余長的翠竹細枝。

青竿筆直，竹節分明，去盡枝葉，唯余一股天然韌勁。

陸玄與林驚羽相對而立，隔開三丈空地。

山風稍息，竹葉亦屏息。

兩人皆肅然，雙手持“劍”。

一柄遞于陸玄，一柄交予林驚羽。

陸玄執竹劍于身前，劍尖斜指地面，執晚輩禮：“林師兄，請。”

陸玄姿態沉凝，不卑不亢。

林驚羽手中竹劍挽了個利落的起手式，鋒芒內蘊，應道：“陸師弟，請！”

聲音清越，帶著全然的專注與期待。

空地周遭，水月真人靜立如淵，眼神似古井無波，卻已將陸玄周身氣機盡數鎖住。

齊昊目光溫和，隱含驕傲之意。

文敏、陸雪琪及幾位未散的小竹峰女弟子則靜立旁觀，目光流連于場中兩道英挺身影之上。

方才的喧嚷盡化一片凝滯的寂靜。

竹劍在手，兩人氣機微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