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章

誤入實驗場

粒子對撞實驗失敗,我墜入一個詭異星球。女兒國里男人絕跡,我被當成珍稀動物追捕;巨人國中我如螻蟻,成了貴族少女的掌心玩物;矮人地下城科技超群,卻視我為病毒入侵者。逃亡路上,我驚覺三國同源——它們是被高等文明圈養的實驗樣本。當毀滅指令啟動倒計時,我面臨終極抉擇:是拯救三國百萬生靈,還是啟動自毀程序終結這殘酷試驗?

---

粒子加速器“創世星環”那冰冷的白色合金通道內,能量讀數正以前所未有的瘋狂姿態飆升??刂剖覂?,刺耳的警報聲早已被一種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嗡鳴取代,那聲音仿佛來自地核深處,又像是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聲嘆息,沉重地碾壓著每個人的耳膜??諝庠谂で曇暗倪吘夐_始蕩漾起不祥的、彩虹色的波紋。我的手指懸在緊急制動指令上方,指尖冰涼,汗水卻浸濕了手套。

“艾莉婭!核心約束場正在瓦解!次級粒子流逸散率超過臨界點百分之三百!”助手卡洛琳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失真和絕望的撕裂感。

“嘗試注入所有緩沖能量!全部!”我嘶吼著,目光死死鎖定主屏幕上那條代表粒子束流穩定性的紅色曲線。它像一個瘋狂的舞者,直墜向代表湮滅的深淵。

“來不及了!艾莉婭,它——”

卡洛琳的聲音被一聲無法形容的巨響徹底吞噬。那不是聲音,更像是空間本身被強行撕裂時發出的、無聲的尖嘯。眼前炸開一片無法理解的純白,沒有溫度,沒有質感,只有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的虛無。我的意識像一塊被投入熔爐的冰,瞬間汽化,被拋入一片混沌的亂流。時間失去了意義,只剩下光怪陸離的碎片高速掠過:扭曲的星辰、沸騰的色彩、無法辨識的巨大幾何體……一種身體被無限拉長又瞬間壓縮成奇點的恐怖感覺反復折磨著我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只是一瞬,一種全新的感知強行擠入破碎的意識。是氣味。濃郁得化不開的甜香,混合著某種奇異草木的清冽,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粹而復雜的雌性氣息,如同置身于一個巨大無邊的、只屬于女性的花園。

重力重新攫住了我。身體沉重地砸落,觸感柔軟而富有彈性。我艱難地睜開仿佛被膠水黏住的眼皮,視野由模糊逐漸清晰。

天空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近乎透明的淡紫色,柔和的光線均勻灑落,沒有明顯的太陽??諝鉂駶櫆嘏?。我躺在一片巨大的、散發著幽藍光澤的柔軟苔蘚上。不遠處,是一條寬闊整潔的街道,由某種溫潤如玉的白色石材鋪就,光潔如鏡。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建筑線條流暢優雅,充滿了柔和的曲線和精巧的裝飾,色彩以夢幻的粉紫、柔和的鵝黃和純凈的雪白為主,在淡紫天幕下顯得寧靜得不真實。

然而,這份寧靜被另一種聲音徹底打破。那是鼎沸的人聲,高亢、清亮、充滿了活力——卻清一色全是女聲!沒有一絲屬于雄性的低沉嗓音混雜其中。街道上,人影幢幢,皆是女子。她們的身材高挑纖細,穿著飄逸或貼身的衣飾,材質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或絲綢的柔滑。發色各異,從如瀑的烏黑到絢爛的彩虹色,發髻或簡潔或繁復。她們交談著,歡笑著,步履輕快,構成了一幅奇異而流動的畫卷。

沒有男人。一個也沒有。

一股寒意猛地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我掙扎著想坐起,全身的骨頭卻像散了架一樣劇痛,喉嚨干得冒火。這個動作,以及我身上那套在她們看來怪異無比的、沾滿苔蘚和泥土的灰色實驗服,立刻吸引了附近幾個行人的注意。

她們停下腳步,好奇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起初是純粹的驚訝和探究,如同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珍奇植物。但當她們看清我沾滿泥土的臉龐輪廓、略顯寬闊的肩膀,尤其是捕捉到我因疼痛而微微蹙眉時露出的喉結——盡管它被高領實驗服遮擋了大半——其中一人猛地捂住了嘴,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那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天啊……是……是……雄性?!”另一個年長些的女子聲音顫抖,眼神瞬間由好奇變成了極度的驚恐,如同看到了來自地獄的瘟疫源頭。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同伴。

“雄性!是雄性入侵者!”尖銳的呼喊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引爆了整條街道。

死寂。

緊接著是海嘯般的恐慌浪潮。剛才還洋溢著歡聲笑語的街道瞬間陷入混亂。尖叫聲此起彼伏,女人們像受驚的鳥群般四散奔逃,精致的鞋子踩在光潔的石板上發出雜亂的脆響。店鋪的門窗被猛地關上,“砰砰”作響。遠處,一種尖銳而急促的哨音劃破天空,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由遠及近,迅速向這邊逼近。

追捕!這個詞帶著冰冷的鐵銹味,瞬間沖散了身體的疼痛。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猛地翻身,不顧一切地滾進旁邊茂密的、散發著奇異甜香的灌木叢中。尖銳的枝葉刮擦著臉頰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我毫不在意。

灌木叢外,沉重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如同戰鼓般擂響地面。我透過枝葉的縫隙窺視,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

一隊身著銀白色、線條流暢貼身的輕質盔甲的女戰士出現了。她們手持著一種造型奇特的武器,像是由水晶和某種銀色金屬構成的長柄裝置,頂端閃爍著不穩定的幽藍光芒。她們的動作迅捷有力,眼神銳利如鷹,在混亂的街道上快速搜索,那種冰冷而高效的姿態,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領隊的戰士頭盔下露出半張輪廓分明的臉,她掃視著我剛才倒臥的苔蘚地,又看向我藏身的灌木叢方向,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針。

我屏住呼吸,將身體更深地蜷縮進陰影里,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息混合著那無處不在的甜香涌入鼻腔。我能感覺到她們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這片區域。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于,那領隊似乎沒有發現什么,揮了揮手,隊伍整齊地轉向另一個方向搜索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癱軟在潮濕的泥土里,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實驗服下的內衣。短暫的喘息后,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女兒國?雄性絕跡?還有那些裝備精良的戰士……她們使用的武器,那幽藍的光芒,絕非冷兵器時代的東西,帶著一種冰冷的、超越時代的科技感。這絕不是書本里那個依靠子母河繁衍的、古典意味濃厚的女兒國。這是一個被某種未知力量扭曲、建立在某種極端隔離基礎上的、高度組織化的女性社會,一個對“雄性”存在本身感到恐懼和極度排斥的實驗場。

我必須離開這里。馬上。

依靠著在“創世星環”項目里鍛煉出的極限體能和方向感,我開始了在花海迷宮般的城市中的亡命潛行。避開巡邏隊銳利的目光和遍布各處的、花瓣狀的微型監控探頭成為唯一的目標。那些探頭,如同植物上生長的眼睛,冰冷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讓我無處遁形。饑餓和疲憊像兩條毒蛇啃噬著我的意志,城市中彌漫的甜膩花香在逃亡中變得令人作嘔,一種深入骨髓的焦慮感緊緊攫住了我。

三天后,我像一只瀕死的鼴鼠,蜷縮在城市最邊緣一座廢棄的、爬滿發光藤蔓的塔樓深處。塔樓內部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霉味,與外面甜香的世界格格不入。角落的陰影里,一個破舊的金屬箱半掩在瓦礫下,箱蓋早已銹蝕變形,上面蝕刻著模糊的符號,依稀能辨認出類似基因雙螺旋和復雜能量回路的抽象圖案。

我撬開它。里面沒有食物或武器,只有幾片薄如蟬翼、觸感冰涼光滑的晶體薄片。我拿起一片,它立刻在我掌心投射出一束柔和的光芒,在布滿灰塵的墻壁上展開一幅復雜的全息地圖。地圖上清晰地標注著三個巨大的、彼此接壤的區域輪廓:中央是代表女兒國的、被無數細小網格覆蓋的粉紫色區域;西側是一片深沉的、用巨大山峰標識的棕色區域,標記著“泰坦”;東側則是一片密集齒輪狀的灰色區域,標記著“微械”。一條蜿蜒曲折、布滿警告符號的虛線,艱難地連接著這三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地圖邊緣,靠近“微械”區的某個節點旁,一個微小的、不斷閃爍的紅色光標異常醒目,旁邊標注著兩個意義不明的古體字:“歸墟”。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泰坦?巨人?微械?矮人?歸墟?這名字……指向某種終結?這張地圖,這神秘的“歸墟”,成了絕望中唯一的光。女兒國是牢籠,另外兩國是未知的險境,但“歸墟”,或許是唯一的出口。

目標明確。方向:東,微械區。

借助地圖的指引和夜色掩護,我沿著城市邊緣的廢棄管道和排污渠,像幽靈一樣移動。避開那些在邊界線上巡邏的、裝備著幽藍武器的女戰士。終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我爬出了女兒國那無形的壁壘。眼前不再是精心雕琢的夢幻花園,而是一片廣袤無垠、色調沉悶的荒原。土地是暗褐色的,布滿巨大的裂縫和風化的礫石??諝飧稍锒洌瑤е还蓭r石和鐵銹的味道。遠處,地平線上矗立著連綿不絕的、高聳入云的黑色山脈,巨大得令人窒息,壓迫感撲面而來。那就是地圖上的“泰坦”之地。

疲憊像鉛塊一樣墜著我的四肢,但我不敢停留。我必須穿越這片荒原,進入巨人國,再從那里尋找通往矮人地下城“微械”的道路。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巨大的巖石如同小山般橫亙在面前,我需要手腳并用地攀爬。呼嘯的風聲在耳邊回蕩,卷起沙塵抽打在臉上。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地面開始傳來一種規律性的震動。咚…咚…咚…沉重、緩慢,如同遙遠天際傳來的悶雷,卻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節奏感,撼動著大地。震動越來越強,空氣也隨之震顫。

我猛地抬頭。遠方的地平線上,一個移動的、模糊的輪廓正緩緩靠近。隨著距離的拉近,那輪廓的細節逐漸清晰——那不是山,而是一個“人”!一個身高超過三十米、如同移動山峰般的巨人!他(或者她?)的皮膚是粗糙的深褐色,如同風化的巖石,肌肉虬結隆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身上只裹著簡陋的、像是某種巨大獸皮縫制的粗糙衣物,巨大的腳掌每一次落下,都讓大地呻吟著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卷起漫天煙塵。

絕對的巨物恐懼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凍結了血液。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那如同遠古神話中走出的泰坦一步步逼近。在他面前,我渺小得如同沙礫,連他腳邊揚起的灰塵都能將我淹沒。

巨人似乎并未發現沙礫中的我,他的目標似乎是前方荒原上的一片稀疏的、但同樣巨大得驚人的樹林。他邁著沉重而穩定的步伐,每一步都跨越數十米。就在他巨大的腳掌即將落在我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時,異變陡生!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巨人腳邊看似堅實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一個巨大的、偽裝得極其巧妙的陷阱坑暴露出來,坑底插滿了削尖的、閃著金屬寒光的巨大木樁!巨人猝不及防,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個趔趄,向陷阱的方向傾斜。他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那聲音如同風暴咆哮,沖擊波般擴散開來,震得我耳膜刺痛,幾乎站立不穩。

“抓住它!別讓它跑了!”一個興奮而尖利的少女聲音從陷阱另一側的高地上響起。

隨著這聲呼喊,幾個同樣體型龐大、但比那陷入陷阱的巨人稍顯“嬌小”(約二十米高)的身影從藏身的巨石后躍出。她們動作矯健,穿著相對精致些的皮甲,上面裝飾著打磨粗糙的寶石和金屬片。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米高的“少女”巨人,深褐色的頭發編成粗大的發辮,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野性和頑劣的笑容。她手中揮舞著一根末端套著巨大繩圈的粗長桿子,正指揮著同伴。

陷阱中的巨人掙扎著想要爬出,坑邊的泥土不斷崩塌。那幾個年輕的巨人少女顯然經驗豐富,配合默契。她們利用手中帶繩索的長桿,試圖套住陷阱中巨人的手臂或脖子。其中一人猛地拋出繩圈,精準地套中了陷阱巨人胡亂揮舞的手臂。

“哈哈!拉緊!”少女巨人興奮地大叫。

陷阱巨人發出憤怒而痛苦的咆哮,巨大的力量掙扎著,繩索瞬間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靵y中,巨人們沉重的腳步移動,卷起更大的煙塵。一塊被巨人踩飛的、足有卡車頭大小的巖石碎片,裹挾著呼嘯的風聲,如同隕石般朝我藏身的石縫直直砸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我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呼,只能本能地抱頭蜷縮。

“咦?”

一聲帶著驚奇的輕呼在我頭頂響起,如同驚雷。預料中的粉身碎骨并未發生。一只巨大的、布滿細密紋路的手掌,如同從天而降的山巒,穩穩地擋在了那塊巨石和我之間。巨石撞在掌心,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碎裂成無數小塊,簌簌落下。

我驚恐地抬頭。是那個為首指揮的少女巨人!不知何時,她那巨大的、琥珀色的眼睛已經低垂下來,好奇地聚焦在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蟲子”身上。她眼中的興奮和頑劣尚未褪去,此刻又增添了一種發現新奇玩具般的光芒。

“好??!活的!”她巨大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我頭頂滾動,帶著一種純粹的驚奇和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她彎下龐大的身軀,巨大的手指帶著一股強勁的氣流,向我探來。那手指的指尖,就比我整個人還要粗大!

“別碰我!”我驚駭欲絕,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同時手腳并用地向后縮去。

但我的掙扎和呼喊在巨人少女眼中,大概如同螞蟻的蠕動和微鳴。她巨大的手指輕易地捻住了我的實驗服后領,像拈起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一陣天旋地轉,我被輕松地提離了地面,懸在了半空中,腳下是幾十米高的虛空。風猛烈地灌進我的口鼻,視野里只剩下少女巨人那張充滿好奇、因距離拉近而顯得更加巨大無比的臉龐。她的呼吸如同灼熱的風暴,吹拂著我的身體。

“好有趣!”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如同滾雷。她隨意地晃了晃手指,我在她指間無助地搖擺,如同狂風中的一片枯葉?!皫Щ厝?!我的新寵物!”

她將我小心地(對她而言)攏在巨大的掌心里。那掌心的紋路如同干涸的河床,帶著巖石般粗糙的觸感和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泥土與汗水的原始氣息。我的四周被巨大的手指合攏,形成一個由肉山構成的牢籠,只有頭頂上方透進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我蜷縮在溫熱而巨大的掌心里,感受著巨人少女奔跑時帶來的劇烈顛簸和震動,每一次她沉重的腳步落下,都像是一次微型的局部地震,震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在女兒國是被追捕的獵物,在這里,卻成了巨人少女掌中一個會動的玩物。這種徹底的無力感和渺小感,比任何追殺都更令人窒息。我透過她微微分開的指縫向外窺視,巨大的荒原景象飛速倒退,遠處那座如同連接天地的黑色山脈越來越近。山脈的巖壁上,隱約可見開鑿出的巨大洞口和依山而建的、粗糙卻宏偉的巨石建筑。

這就是巨人國——“泰坦”的腹地。

我被帶進了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壁開鑿得相對平整,但依然保留了粗獷的原始風貌。洞內空間開闊得如同一個室內廣場,地上鋪著厚厚的、不知名獸類的巨大皮毛。角落里堆放著一些巨大的石器和粗糙的木質家具??諝庵袕浡鴿庵氐墨F脂味、汗味和烤肉的焦香。

巨人少女——后來從其他巨人的呼喊中知道她叫“布蕾”——將我放在洞窟中央那塊巨大的獸皮地毯上,然后興奮地蹲在一旁,巨大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她的呼吸形成一陣陣小型的風,吹拂著我。

“看!活的!小東西!”布蕾用她那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的肩膀。那感覺就像被一根沉重的石柱推了一下,我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布蕾!你又撿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回來?”一個更加渾厚、帶著威嚴的女聲響起。一個體型比布蕾更加龐大、臉上帶著風霜刻痕的女巨人走了進來,她穿著更精致的皮甲,眼神銳利。這是布蕾的母親,塔娜。

“母親!看!我的新寵物!它還會動!”布蕾獻寶似的指著地上的我。

塔娜皺起巨大的眉頭,俯下身仔細打量我,那審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帶著一種評估某種未知生物價值的冷靜?!疤×恕幌窕脑系臇|西。從外面來的?女兒國?還是……‘微械’的某種新造物?”她巨大的手指捏起我,湊到眼前,我甚至能看清她皮膚上如同溝壑般的紋路?!捌婀帧瓫]有機械的味道,倒像是……”她似乎在搜尋記憶,“像……很久很久以前,先祖故事里提到過的……‘原初種’?”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和驚異。

“原初種?”布蕾好奇地追問。

“只是傳說。很久以前,在泰坦先祖來到這里之前,據說存在過一種體型很小、卻非常聰明的生靈……”塔娜搖搖頭,似乎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隨手將我放回獸皮上?!安祭?,玩夠了就處理掉。這種東西很脆弱,養不活的。別耽誤了下午的狩獵訓練。”

“不!我要養著!”布蕾立刻抗議,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把將我重新攥回手心,護在胸前?!拔視苄⌒牡?!”

塔娜無奈地嘆了口氣,顯然對女兒的任性習以為常?!半S你吧。別讓它跑出去惹麻煩。”她說完,轉身離開了洞穴。

布蕾立刻開心起來。她把我放在一個巨大的石碗里,碗底鋪著柔軟的干草(對她來說是干草,對我而言如同鋪了一層厚厚的干草床墊)。接著,她興沖沖地端來另一個巨大的石碗,里面盛滿了某種乳白色的、散發著濃郁奶香的液體,還冒著熱氣。

“喝!快喝!”她巨大的手指蘸了一點奶液,試圖抹到我臉上。

我狼狽地躲開。饑餓感確實在灼燒胃壁,但這巨人份量的“奶”,氣味濃烈得讓我有些反胃。我比劃著,指向旁邊石桌上放著的一小塊烤熟的、不知是什么野獸的肉干(對她來說是指甲蓋大小,對我而言卻是一大塊肉排)。

“你要那個?”布蕾理解了我的意思,顯得很驚訝。她掰下一小塊肉干,足有我的手臂大小,丟進我的石碗里?!俺园?!”

我顧不上許多,立刻撲上去撕咬。肉干堅韌無比,帶著濃烈的原始風味和鹽分,雖然粗糙,卻提供了急需的能量。布蕾蹲在巨大的石碗邊,手肘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那笑聲震得碗邊嗡嗡作響。

接下來的幾天,我成了布蕾最珍視的“活體玩偶”。她給我找來更小的獸皮當毯子,試圖用巨大的骨針和粗糙的藤蔓給我縫制“合身”的衣服(結果慘不忍睹)。她最大的樂趣就是把我放在她巨大的手掌上,帶出洞穴,在巨人部落聚集的山谷中“散步”,炫耀她的新奇收藏品。

山谷的景象令人震撼。巨大的洞穴如同蜂巢般密布在陡峭的山壁上,由粗大的藤蔓和木梯連接。巨人們在山谷中勞作、交談、角力,聲音如同滾滾雷鳴。他們打磨著巨大的石斧,縫制著龐大的獸皮,篝火上烤著整只的、體型堪比小型卡車的奇異野獸。山谷中央矗立著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刻著一些極其古老、風格粗獷的圖案:扭曲的星辰、巨大的螺旋、以及一些形態模糊、但體型卻與巨人先祖相仿的、似乎在痛苦掙扎的生靈。那石柱散發著一種蒼涼而神秘的氣息。

每次布蕾帶我出門,都會引來其他巨人少女甚至成年巨人的圍觀。他們巨大的頭顱湊近,好奇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壓力,議論聲震耳欲聾。

“布蕾的小玩意兒還沒死啊?”“真小!一腳就能踩扁!”“聽說像‘原初種’?”“胡說!原初種只是傳說!長老說我們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造物主”?這個詞如同電流擊中了我。在女兒國實驗室發現的基因圖譜、巨人部落的石刻圖騰、還有地圖上那三個詭異的區域劃分……碎片似乎在碰撞。難道真的如我所想?

一天下午,布蕾心血來潮,把我放在她寬闊得如同廣場的肩膀上,興高采烈地跑去參加部落邊緣一場年輕人的投石比賽。山谷的風猛烈地吹拂著,我緊緊抓住她粗糙的衣領邊緣,才不至于被吹飛。

比賽場地是一片開闊的碎石地。年輕的巨人們排成一排,奮力將手中磨盤大小的石塊擲向遠處一排作為靶子的巨石。石塊呼嘯著飛出,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碎石飛濺。

布蕾輪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巨大的身軀繃緊,手臂肌肉賁張,奮力將一塊巨石投出!石塊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力量驚人。然而,就在石塊飛過最高點,開始下墜時,意外發生了!

斜刺里突然飛出一塊速度更快、角度刁鉆的石塊!它精準地撞在了布蕾投出的石塊側面!

“砰——!”

一聲巨響,布蕾的石塊被撞得粉碎!碎裂的石塊如同暴雨般散落。更糟糕的是,撞擊改變了其中一塊較大碎石的方向,它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如同炮彈般直射向場地邊緣一個正在圍觀的小巨人女孩!

那小女孩不過五六米高,正興奮地拍著手,全然不知危險降臨!

“小心!”布蕾驚恐地大叫,但距離太遠,根本來不及救援。

千鈞一發之際,站在布蕾肩膀上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幾乎是本能,我瞬間捕捉到了那塊碎石的飛行軌跡和速度。長期在粒子對撞高精度控制中鍛煉出的空間感知和計算能力瞬間爆發!

“左前方三十度!低頭!”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在巨人呼嘯的風聲中微不足道。但我同時猛地揪住布蕾耳邊的幾縷頭發,拼命地向那個方向拉扯!

布蕾感覺到了我的異動和撕扯的疼痛,她雖然不明所以,但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她下意識地順著我拉扯的方向猛地一偏頭!

“呼——!”

那塊致命的碎石擦著她巨大的耳廓呼嘯而過!尖銳的風聲甚至削斷了她幾根發絲!碎石最終砸在遠處的地上,轟然作響,激起一片煙塵。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那個險些被砸中的小巨人女孩嚇得哇哇大哭。布蕾驚魂未定地摸著自己被擦過的耳朵,然后猛地扭過頭,巨大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她肩膀上的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后怕。

“你……你救了她?”布蕾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再是之前那種對待玩物的隨意。

周圍的巨人們也安靜下來,目光聚焦在我這個渺小的存在身上。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和布蕾的反應,他們都看在眼里。一種不同于之前好奇和輕視的、混雜著驚訝和審視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它能預知危險?”一個年長的巨人甕聲甕氣地說道,眼神銳利?!扒珊习??那么小的東西……”“布蕾說是它拉了她頭發……”“難道……它真有點特別?”

布蕾小心翼翼地把我從肩膀上拿下來,捧在手心,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那眼神徹底變了。之前的頑劣和占有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和……一絲微弱的敬畏?雖然我依舊渺小如塵埃。

“你……不是普通的蟲子,對不對?”她巨大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臂,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尊重?!澳愕降资鞘裁??”

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但我知道,那場意外之后,我在這巨人部落中的地位,發生了微妙而根本性的變化。我不再僅僅是一個玩物了。布蕾對我的看管似乎也松懈了一些,不再時刻將我攥在手心或關在石碗里。這讓我有了觀察和思考的空間。

一天深夜,巨人部落陷入沉睡,鼾聲如同連綿的悶雷在山洞中回蕩。我躺在布蕾為我準備的(相對)柔軟的獸皮小窩里,毫無睡意。目光落在洞壁上那些模糊的原始壁畫上——扭曲的星辰,巨大的螺旋,還有那些痛苦掙扎的模糊生靈。這些圖案與布蕾母親塔娜提到的“先祖故事”和“原初種”傳說,以及山谷中央石柱的圖騰,在我腦海中反復盤旋。

“造物主”……“完美作品”……“原初種”……女兒國的基因圖譜……矮人國的科技標識……還有地圖上的“歸墟”……一個可怕的猜想越來越清晰地浮現:這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星球!這是一個巨大的、封閉的試驗場!女兒國、巨人國、矮人國,是被某種高等文明故意放置在這里、按照不同方向“培育”或“改造”的實驗樣本!我們這些“原初種”,或許就是他們的初始模板,或者……是意外闖入的污染源?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冷。如果真是這樣,那“歸墟”是什么?是實驗場的出口?還是……處理失敗樣本的垃圾場?或者……是整個實驗場的毀滅開關?

必須去“微械”!地圖指向那里!只有找到“歸墟”,才有可能揭開真相,找到離開這地獄的途徑!

布蕾態度的轉變是我的機會。我開始嘗試與她溝通。用石頭在地上畫出簡單的圖案:代表布蕾的巨人簡筆畫,代表我的小人,指向東方(微械區的方向),再畫一個問號。起初她困惑不解,歪著巨大的腦袋看我。但我耐心地一遍遍重復,加上手勢和眼神的示意。

終于,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指向東方后,布蕾巨大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試探性地指向那個方向,笨拙地模仿著我畫出的齒輪圖案(代表微械)和那個閃爍的紅色光標(歸墟),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微……歸?”

我用力點頭,指著自己,又堅定地指向東方。

布蕾沉默了,巨大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她看了看洞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掌心渺小的我,眼神復雜。最終,她低低地嘆息了一聲,那氣息如同山洞里的微風。

“……危險……母親……會生氣……”她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詞,巨大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頭,動作帶著一種笨拙的溫柔。“……小……會死……”

我指著她,又做了一個保護的動作,然后再次指向東方,眼神無比堅定。

布蕾琥珀色的巨大眼眸注視著我,里面翻涌著掙扎、擔憂,但最終,一種奇特的、超越種族和體型差距的信任和理解占據了上風。她緩緩地點了點頭,那動作沉重而緩慢。

“天亮……我……帶你……去邊界……”她壓低聲音,如同悶雷滾過地底,“……不能……被看見……”

巨大的希望瞬間點亮了我的心臟。我用力點頭,握緊了拳頭。邊界!通往矮人國的邊界!

天光未亮,巨人部落還在沉睡。布蕾巨大的身軀在山谷陰影中移動,腳步放得極輕(對她而言),如同移動的山丘。我被她小心地藏在一個用堅韌獸皮縫制的、掛在腰間的小口袋里,只留出一條縫隙供我觀察。

我們沿著山谷邊緣崎嶇的小徑快速行進,避開了主要的聚居區和巡邏路徑。越往東走,地貌開始發生明顯變化?;脑暇薮蟮膸r石逐漸被更加破碎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礦石所取代。空氣變得更加干燥,帶著一種濃重的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氣味。腳下的地面溫度似乎在升高。

終于,在翻過一道巨大的、布滿蜂窩狀孔洞的黑色巖脊后,眼前豁然開朗,卻又令人心悸。

前方不再是荒原,而是一片巨大的、深不見底的裂谷!裂谷對面,是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地貌:大地呈現出暗沉的灰黑色,布滿了無數規則排列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巨大金屬管道和通風口,不斷噴涌著白色的蒸汽和暗紅色的能量光流。無數復雜的金屬支架、高聳的信號塔和閃爍著紅綠光芒的巨型機械結構如同鋼鐵森林般矗立,在灰暗的天幕下勾勒出冰冷而高效的輪廓??諝庵袕浡邷?、機油和電離空氣的濃烈味道。

這就是“微械”——矮人國的領域!一種高度發達的、純粹的機械工業文明!

裂谷深不可測,底部翻騰著暗紅色的熔巖光芒,灼熱的氣流不斷上涌,扭曲著視線。連接兩岸的,只有一道狹窄得令人膽寒的金屬吊橋。吊橋由粗大的黑色合金鎖鏈和銹跡斑斑的金屬板構成,在裂谷上升的熱氣流中微微晃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到了……”布蕾巨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停在裂谷邊緣,不敢再靠近那灼熱的氣流和狹窄的吊橋。“橋……太窄……我……過不去……”她巨大的手指指向對面那片冰冷的鋼鐵叢林,眼中充滿了對那種截然不同文明的深深忌憚?!啊锩妗kU……小東西……小心……”

她從腰間的獸皮口袋里小心地把我取出來,放在裂谷邊緣一塊相對平坦、溫度稍低的巨大黑色巖石上。巖石滾燙,隔著鞋底都能感覺到熱度。

“謝謝……”我看著布蕾巨大的、充滿擔憂的眼睛,用盡力氣說道。這個詞或許微不足道,卻是我此刻唯一能表達的。

布蕾似乎聽懂了,她巨大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個笨拙卻真誠的笑容。她伸出巨大的手指,極其輕柔地碰了碰我的肩膀,仿佛觸碰一件極其易碎的珍寶。

“活著……”她低低地說了一句,然后不再猶豫,龐大的身軀迅速轉身,融入了來時的陰影之中,腳步聲很快遠去。

我站在滾燙的巖石上,望著對面那片冰冷、高效、充滿未知危險的鋼鐵叢林,深吸了一口灼熱而充滿硫磺味的空氣。逃亡之路進入了最危險的階段。

吊橋在熱風中呻吟著。我踏上那由巨大金屬格柵鋪成的橋面,每一步都伴隨著令人心悸的晃動和腳下深淵中翻騰的熔巖紅光。強風裹挾著灼熱的氣流和刺鼻的工業廢氣,幾乎要將我掀飛。我緊緊抓住冰冷的、銹蝕的鎖鏈,手腳并用地向前挪動,汗水瞬間浸透衣服又被熱風烤干。

好不容易踏上“微械”的土地,腳下是堅硬的金屬地面,散發著余熱。這里沒有女兒國的花香,也沒有巨人國的原始氣息,只有無處不在的、冰冷的金屬、旋轉的齒輪、嘶鳴的蒸汽管道和閃爍的指示燈。巨大的機械臂在遠處的工廠輪廓中無聲地揮舞,運輸帶如同鋼鐵長蛇般在建筑之間穿梭。

我小心翼翼地沿著巨大管道的陰影潛行,試圖尋找地圖上標記的“歸墟”入口節點。這里的“矮人”與想象中完全不同。我很快看到了他們:身高不足一米,但身體比例極其協調,動作迅捷如風。他們穿著包裹全身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連體工裝服,關節處有復雜的機械結構,頭盔上鑲嵌著多功能的視覺鏡片,閃爍著冰冷的電子光芒。他們駕駛著造型奇特、懸浮離地的小型載具,在復雜的金屬通道中高速穿梭,如同精密的機器零件在巨大的儀器內部流動。他們極少交談,即使說話,也是通過頭盔內置的通訊器發出短促的電子音。整個社會透著一股高效、冰冷、絕對服從秩序的機械感。

我如同一個病毒,闖入了這臺精密運轉的機器。很快,我就被發現了。

“警報!未授權有機生命體入侵!坐標:Gamma-7通道!”“污染源!生物污染源!執行凈化協議!”“目標移動中!鎖定!捕捉單元啟動!”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地在頭頂的擴音器中響起,打破了鋼鐵叢林的單調轟鳴。緊接著,尖銳急促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區域!紅光在通道各處瘋狂閃爍!

幾臺懸浮的、如同金屬蜘蛛般的球形機器人瞬間從各個角落的管道口彈出!它們通體漆黑,下方伸出數條靈活的機械臂,頂端閃爍著高壓電弧的藍光。它們鎖定我的位置,發出刺耳的嗡鳴聲,閃電般向我包抄而來!

我拔腿就跑,在巨大的金屬支架和管道間亡命穿梭。那些“蜘蛛”速度快得驚人,機械臂帶著電弧不斷掃過我的頭頂和身側,灼熱的空氣帶來陣陣刺痛。它們配合默契,封堵著我的去路。我利用體型小的優勢,鉆進一個狹窄的維修管道入口,暫時甩開了它們。

管道內彌漫著濃重的機油味和高溫。我喘息著,心臟狂跳。地圖上那個閃爍的紅色光標“歸墟”入口,就在這片區域的地下深處!但我現在如同困獸,寸步難行。

“發現目標!維修管道Beta-12段!釋放惰性氣體!”

頭頂的管道壁上突然打開幾個小孔,無色無味的惰性氣體瞬間涌入!我立刻感到呼吸困難,視線模糊,大腦開始缺氧!我捂住口鼻,掙扎著向前爬去。前方管道分叉,一條向下延伸。

賭一把!我滾進向下的管道,身體在冰冷的金屬壁上磕碰滑落。管道盡頭是一個稍微寬敞些的、布滿各種粗大線纜和閥門的維修間。

惰性氣體似乎沒有蔓延到這里。我癱在地上劇烈咳嗽喘息。就在這時,維修間的另一扇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滑開了。

一個矮人工程師站在門口。他穿著同樣的工裝服,但頭盔上的視覺鏡片是罕見的深藍色,而非普通士兵的紅色。他沒有攜帶武器,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鏡片后的目光似乎穿透頭盔,落在我身上。他沒有發出警報,也沒有攻擊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金屬雕塑。

我警惕地爬起來,慢慢后退,背靠冰冷的墻壁。他的沉默比警報更令人不安。難道在等捕捉機器人?

出乎意料地,他抬起覆蓋著金屬手套的手,在頭盔側面按了一下。一個清晰的、毫無電子合成音干擾的人類男性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特的金屬質感共鳴:

“外來者。編號:未知。生物特征:異常。能量波動:與‘歸墟’核心存在微弱共振。”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體,“你不是‘微械’的造物,也不是‘泰坦’或‘伊甸’(女兒國)的樣本。你身上……有‘搖籃’的氣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分析,“你是……意外?還是……‘觀察者’的誘餌?”

搖籃?觀察者?誘餌?這些詞匯如同鑰匙,瞬間捅開了我心中那個恐怖猜想的最后一道鎖!

“我不是誘餌!”我喘息著,迎著那冰冷的鏡片,大聲說道,“我是意外!來自外面!粒子對撞實驗……我墜入了這里!我發現了秘密!女兒國的基因圖譜,巨人國的先祖圖騰,還有你們這里……這一切都是試驗場!對嗎?我們……我們都是實驗品!被某個高等文明圈養的樣本!”

矮人工程師沉默著,鏡片后的光芒微微閃爍,似乎在高速處理信息。維修間里只有線纜中電流通過的微弱滋滋聲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

幾秒鐘后,那冰冷的金屬共鳴音再次直接在我腦中響起,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重:

“正確。實驗代號:‘創生之繭’。實驗目標:觀測極端環境下的文明演化路徑。樣本組:‘伊甸’(雌性基因純化社會)、‘泰坦’(生物體巨型化與力量路徑)、‘微械’(意識上傳與機械融合路徑)?!畵u籃’……是你們對初始模板世界的稱呼。‘歸墟’……”他微微側頭,似乎在傾聽什么,“……是實驗場的核心控制節點,也是……樣本失敗后的最終回收處理單元。它就在這下方?!?

他伸出手臂,覆蓋著金屬的手指指向維修間地板中央一個不起眼的、帶有復雜三重加密鎖的圓形金屬蓋板。

“實驗日志顯示,系統將在標準時:72單位后,執行‘凈化日’協議。清除所有現存樣本,重置實驗場環境,為下一輪觀測做準備。”

凈化日?!清除所有樣本?!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比惰性氣體更令人窒息。女兒國、巨人國、矮人國……數百萬生命!布蕾、塔娜、甚至女兒國那些追捕我的戰士……所有掙扎求存、自以為擁有歷史和未來的生靈……都將在72小時后被徹底抹去!如同擦掉實驗皿上的細菌!

“為什么?!”我嘶聲問道,聲音因恐懼而尖銳,“為什么要清除?!”

“當前樣本已嚴重偏離預設路徑,產生不可控變量?!卑斯こ處煹穆曇粢琅f毫無感情,“‘伊甸’內部出現不穩定分裂,‘泰坦’社會結構退化,‘微械’……存在個體意識‘冗余’風險(他鏡片似乎掃過自己)。判定:演化失敗。重置為最優方案。”

個體意識冗余?是指像他這樣,擁有獨立思考能力,不再完全服從程序的矮人?這就是他們眼中的“失敗”?

“不能阻止嗎?”我撲到那個冰冷的金屬蓋板前,看著上面復雜得令人絕望的加密鎖,“‘歸墟’!控制節點!一定有辦法中止指令!”

“理論上存在最高管理員權限覆蓋協議。但密鑰遺失。強行物理接入‘歸墟’核心,是唯一途徑。”矮人工程師走到蓋板旁,金屬手指在鎖具上飛快地操作起來,藍光在他指尖流轉?!帮L險:99.7%觸發核心自毀程序。結果:實驗場與闖入者,即時湮滅。”

他抬起頭,那深藍色的鏡片“注視”著我。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一種冰冷的、絕對的理性。

“選擇:A.等待‘凈化日’,所有樣本清除。B.嘗試接入‘歸墟’,99.7%概率觸發自毀,所有樣本與你,瞬間湮滅。成功率:0.3%。選擇權在你,‘搖籃’的意外因子?!?

蓋板在他手下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閃爍著幽藍能量光芒的垂直通道。強烈的能量波動從中涌出,吹拂著我的頭發和衣襟,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氣息。這就是通往“歸墟”核心的入口,也是通往最終抉擇的深淵。

72小時倒計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百萬生靈的命運,系于我手。是任由冰冷的程序執行滅絕?還是賭上那渺茫的0.3%生機,按下可能帶來徹底毀滅的按鈕?

通道下方,幽藍的光芒如同深淵巨獸的獨眼,無聲地凝視著上方渺小的塵埃。那光芒冰冷、恒定,蘊含著無法想象的毀滅力量。矮人工程師無聲地退到陰影里,深藍色的視覺鏡片在幽光中微微閃爍,像兩顆凝固的星辰。他沒有再傳遞任何信息,只是如同一個沉默的引路人,將通往地獄或天堂(如果那0.3%算天堂的話)的鑰匙,交到了我顫抖的手中。

維修間里只剩下能量通道涌動的低沉嗡鳴和我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諝獬林氐萌缤U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和臭氧的冰冷味道,灼燒著肺葉。

百萬生靈。女兒國那些追捕我、排斥我的女戰士,她們也曾有過笑容和恐懼;巨人國里粗獷豪邁的塔娜,她眼中對女兒的無奈和寵溺;布蕾……她笨拙的善意,她琥珀色眼眸中那份超越種族的信任;還有眼前這個擁有“冗余”意識的矮人工程師,他冰冷的邏輯下是否也藏著一絲對“存在”本身的渴望?甚至是那些冰冷的機械矮人,他們難道僅僅是“失敗”的零件?

72小時后,這一切都將被抹去,如同從未存在。而啟動自毀,湮滅只在瞬息之間。

我低頭,看著掌心。皮膚下,血管在幽藍光芒映照下微微跳動。這雙手,曾操作過人類最尖端的粒子對撞設備,此刻卻握著決定三個文明存亡的權柄。多么荒謬,又多么沉重。

“成功率:0.3%?!卑斯こ處煹穆曇羧缤涞谋目淘谀X海。那幾乎等同于零。啟動自毀,極大概率只是親手按下所有生命(包括我自己)的終結鍵,比等待“凈化日”更加徹底和迅速。這0.3%的“生機”,聽起來更像是一個殘酷的玩笑,一個誘人跳入深淵的虛假希望。

值得嗎?為了那渺茫到近乎不存在的可能性,去加速毀滅?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通道。能量流如同液態的冰河緩緩旋轉,核心處光芒最盛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個極其復雜的、由流動能量構成的幾何結構在脈動——那就是“歸墟”的控制核心。它冰冷、完美、毫無感情,如同高等文明俯瞰螻蟻的瞳孔。

高等文明……“觀察者”……他們設定路徑,他們判定失敗,他們輕描淡寫地執行清除。我們是什么?只是一組組等待分析、隨時可以格式化的數據?布蕾的笑容,塔娜的憂慮,矮人工程師的“冗余”……這些鮮活的存在,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實驗記錄里一個需要被修正的“誤差”?

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猛地從心底竄起,瞬間壓倒了恐懼和絕望。這怒火并非針對即將到來的毀滅,而是針對這種被設定、被觀察、被隨意裁決的命運!這怒火不是為了茍活,而是為了反抗!反抗這種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將生命視為實驗耗材的傲慢!

哪怕只有0.3%!哪怕這0.3%只是通向另一個毀滅的陷阱!我也要撕開這層帷幕!我要讓那些躲在幕后的“觀察者”看看,即使是被圈養的樣本,即使是渺小的塵埃,也擁有選擇如何面對終結的權利!我拒絕在無聲無息中被“凈化”!我要用一次主動的、哪怕注定失敗的沖擊,在這冰冷的實驗場上刻下一道屬于反抗者的傷痕!

這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盡了所有的猶豫和權衡。生存的概率已毫無意義。此刻,行動本身,就是意義!

我猛地抬頭,看向陰影中的矮人工程師,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擲的決絕。

“接入!”我的聲音在能量流的嗡鳴中顯得異常清晰,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平靜,“告訴我怎么做!”

深藍色的鏡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那冰冷的金屬共鳴音再次直接響起:

“確認。方案:物理直連。目標:核心能量流交匯節點。工具:你的‘搖籃’造物,其能量特征可與核心產生短暫共振,制造接入窗口。過程:你將承受核心能量反沖,意識將被強行拖入核心矩陣。窗口期:預計小于3秒。操作:嘗試尋找并覆蓋‘凈化日’指令源頭。警告:核心防御機制激活概率:99.7%。你的生物組織將在0.01秒內被高維能量解構。開始倒計時:10單位標準時后,通道能量潮汐進入低谷,為唯一機會。”

他金屬的手指指向我手腕上那塊在墜落中奇跡般幸存的多功能腕表——來自“搖籃”的造物。它此刻屏幕黯淡,但在幽藍光芒下,表殼內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與“歸墟”核心同頻的能量光點在游絲般閃爍。

十個小時。這是最后的準備,也是最后的喘息。

時間在窒息般的寂靜中流逝。矮人工程師如同一個精密的儀器,開始在維修間內操作。他連接線纜,調整著通道入口附近幾個不起眼的能量調節閥,動作快得只剩下殘影。幽藍通道內的能量流似乎變得稍微平緩了一些,核心處那個脈動的幾何結構也清晰了幾分。

我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閉上眼睛。布蕾捧著我的巨大手掌的溫度,巨人部落篝火的氣息,女兒國那甜膩的花香……無數碎片在意識中閃過。最終定格在粒子對撞機啟動前,卡洛琳擔憂的眼神,還有屏幕上那條瘋狂墜落的紅色曲線。原來毀滅的伏筆,早已埋下。

“時間到。”冰冷的金屬音如同喪鐘敲響。

我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最后的時刻,反而感覺不到恐懼了。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平靜,和胸腔中燃燒的、名為“反抗”的火焰。

幽藍的通道入口完全敞開,能量流的吸力明顯增強。矮人工程師退到安全距離外,深藍色的鏡片沉默地注視著我。

我抬起手腕,將那塊來自“搖籃”的腕表,對準了通道深處那脈動著的、冰冷的核心光團。

沒有猶豫。我縱身一躍。

身體并未感受到想象中的下墜。在躍入幽藍光流的瞬間,時間感、空間感徹底消失了。沒有聲音,沒有觸覺,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能量包裹感。仿佛整個人被分解成了最基礎的信息流,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裹挾著,沖向那冰冷的核心。

腕表在接觸到核心光團的剎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并非來自手表本身,而是它內部某個微小的元件與“歸墟”核心能量產生了劇烈的、短暫的共振!一個極其微小、極不穩定的“窗口”被強行撕開!

我的意識(或者說,我存在的最后一點感知)被這股共振猛地拉扯,撞入了一片無法形容的領域。

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光暗色彩。只有無盡的、由流動的冰冷數據構成的“海洋”。無數代表指令、分析報告、生物參數、能量曲線的信息流如同發光的巨蟒般在虛無中穿梭、糾纏。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邏輯結構懸浮在“海洋”中央,它由純粹的數學和冰冷的法則構成,散發著絕對理性的光芒。這就是“歸墟”的控制矩陣,是實驗場的“大腦”。

在矩陣的深處,一條散發著毀滅性紅光的指令流如同毒龍般盤踞、脈動,它結構復雜,層層加密,散發著不可違逆的意志。那就是“凈化日”的倒計時指令!它正在執行最后的參數加載,準備在72小時后爆發。

與此同時,整個矩陣空間因為我的非法闖入和腕表的強行共振而劇烈沸騰!無數代表防御機制的、散發著致命白光的“數據利刃”從四面八方憑空生成,發出無聲的尖嘯,如同暴怒的蜂群,向我這點脆弱的意識存在猛撲而來!毀滅的氣息瞬間充斥了每一寸“空間”。99.7%的毀滅概率,正在成為現實!

來不及思考!我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這數據風暴中勉力維持著最后一點凝聚。所有的念頭只剩下一個:找到它!覆蓋它!摧毀它!

我的意識不顧一切地撲向那條猩紅的“凈化日”指令流!在撲入其中的瞬間,無數冰冷的信息碎片如同冰錐般刺入我的感知:

“樣本伊甸:基因序列穩定性低于閾值…社會結構熵增失控…標記:失敗…清除優先級:高…”“樣本泰坦:力量路徑導致智力退化率超標…社會單元沖突指數上升…標記:失敗…清除…”“樣本微械:個體意識冗余率突破臨界…威脅整體結構穩定性…標記:失敗…清除…”“執行倒計時:71:59:03…協議:格式化…能量級別:湮滅級…”

失??!失?。∈。”涞呐卸ǎ缤罱K審判!

在猩紅指令流的核心,在層層加密鎖鏈的中央,我“看”到了一個閃爍的點。那并非密鑰,而是一個預設的、如同最終保險栓般的“確認”節點。只要向這個節點注入足夠強大的否定指令,理論上就能覆蓋“凈化日”!

但如何注入?用什么注入?我的意識在這龐大的數據洪流中渺小如塵埃,隨時會被撲來的防御利刃撕碎!

絕望再次攫緊。防御利刃的白光已近在咫尺!那冰冷的鋒刃即將觸及我意識的核心!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撕裂、湮滅的最后一瞬——

一幅畫面毫無征兆地、無比清晰地在我意識深處炸開:不是來自“歸墟”,而是來自我自身記憶的最深處!那是粒子對撞實驗失敗前的最后一幀!主屏幕上,那條瘋狂下墜、代表粒子束流失控的紅色曲線!那曲線并非筆直墜落,而是在湮滅前最后一刻,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近乎不可察覺的、違反所有物理模型的……上揚!

一個瘋狂的、超越所有邏輯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沌!

逆流!

不是對抗!不是覆蓋!是引導!將那毀滅性的“凈化日”能量,在它爆發前的最后一刻,像那失控粒子流最后的上揚一樣,強行逆轉入核心矩陣自身!讓湮滅的力量,去沖擊那設定湮滅的冰冷程序本身!

這念頭誕生的瞬間,我殘存的意識放棄了所有的防御和掙扎,不再試圖躲避那些撲來的數據利刃,反而將最后一點凝聚的力量,如同最尖銳的錐子,狠狠刺向“凈化日”指令流核心那個閃爍的“確認”節點!目標不是注入指令,而是引爆它!將它內部正在加載的、足以格式化整個實驗場的毀滅能量,在它爆發前的一剎那,強行扭轉方向,引導其洪流倒灌回控制矩陣的核心邏輯結構!

“指令確認節點:遭到未知協議沖擊…能量流向異?!妫『诵倪壿嫽芈愤^載…錯誤!錯誤!無法解析指令來源…權限沖突…最高級…搖籃…搖籃協議?……核心自毀協議…強制激活?!”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警報聲在數據海洋中尖嘯!但這一次,充滿了混亂和無法理解的驚駭!

猩紅的“凈化日”指令流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爆發出比之前強烈億萬倍的光芒!但這毀滅性的紅光并未向外擴散,去執行清除。它被我那孤注一擲的“引導”所干擾,如同被強行扭彎的炮管,狂暴的能量洪流猛地調轉方向,帶著摧枯拉朽、撕裂一切法則的威勢,狠狠地轟入了“歸墟”控制矩陣那龐大、冰冷、完美的邏輯結構本身!

“轟——?。?!”

無聲的宇宙大爆炸在意識層面發生!

猩紅與代表矩陣的冰冷白光瘋狂對撞、湮滅、撕裂!構成矩陣的絕對邏輯鏈條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斷裂!冰冷的法則被狂暴的能量洪流徹底淹沒、扭曲、粉碎!

我的意識,在這股無法想象的、由我自己親手引爆的能量風暴中心,如同落入太陽的雪花,瞬間被那極致的光和熱徹底吞噬、分解、汽化。最后的感覺,不是痛苦,而是一種奇異的、徹底的虛無和解脫。

一切都結束了。

……

冰冷。死寂。

感知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緩慢地、一絲絲地復蘇。

首先恢復的是聽覺。一種低沉的、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嗡鳴,恒定而遙遠。

接著是觸覺。身體……不,是某種存在的“邊界”,感受到一種平滑、冰冷、毫無溫度的支撐。

我艱難地……“睜開”了感知。

視野(如果還能稱之為視野的話)是一片絕對的黑暗。并非沒有光,而是純粹的、吞噬一切的虛無。在這片虛無的中心,懸浮著一個……存在。

它難以形容。非光非暗,非實非虛。它像是由無數流動的幾何符號、閃爍的星辰塵埃、以及無法理解的維度褶皺構成的一個動態奇點。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卻在不斷地變換、坍縮、伸展,散發出一種超越時空的、古老而漠然的意志。一種純粹的“觀察”狀態。

它就是“觀察者”。或者說,是“觀察者”在此的一個投影,一個信息節點。

沒有語言。但一道冰冷、宏大、直接作用于我存在核心的信息流瞬間涌入:

“意外變量:搖籃-編號未知。行為:干擾創生之繭核心協議。結果:實驗場邏輯矩陣損毀率:98.73%。樣本群整體存活。狀態:失控。判定:變量產生不可逆污染。實驗場:廢棄。”

信息流中不包含任何情緒,只有冰冷的結論。但在這結論之后,似乎有極其微弱的一絲……漣漪?像是精密儀器記錄到一個無法解釋的異常讀數時產生的數據擾動。

緊接著,第二道信息流傳來,指向性更強:

“變量個體:搖籃-編號未知。能量特征:與搖籃原點(粒子對撞事件)殘留標記匹配。狀態:意識結構重度解離,物理載體湮滅。存在形式:不穩定信息殘響。處理方案:回收至搖籃原點坐標附近,進行信息熵減處理(自然消散)?!?

隨著這道信息,我感覺自己這僅存的、脆弱如風中殘燭的意識存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包裹性的力量輕柔地攫住。眼前的絕對黑暗開始旋轉、褪色。

在意識被徹底“送走”前的最后一瞬,我用盡最后一點殘存的“力量”,將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信息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主動傳遞向那個虛無中心的“觀察者”投影:

“我們……不是樣本!”

沒有憤怒,沒有控訴,只有平靜的陳述。關于存在本身的陳述。

那道信息波動撞入“觀察者”那不斷變換的幾何結構核心。那漠然的投影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凝滯了億萬分之一秒?如同絕對零度的冰面上,出現了一絲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細微到無法測量的漣漪。

下一刻,包裹的力量收緊。黑暗徹底吞沒了一切感知。

……

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喉嚨,帶著濃重的消毒水和焦糊味。

刺眼的白光。

我猛地睜開眼。

視野由模糊逐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象:扭曲變形的金屬天花板,裸露的、閃爍著電火花的線纜,滿地狼藉的儀器碎片,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某種塑料燒焦的刺鼻氣味。刺耳的火災警報聲在遠處單調地重復著。

這里是……“創世星環”對撞機地下主控大廳的廢墟!

我沒死?或者說……我的身體沒死?

我掙扎著想坐起來,全身的骨頭如同散了架般劇痛。低頭看向手腕,那塊多功能腕表不見了,只在皮膚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灼痕。身上的灰色實驗服布滿破口和焦痕。

“艾莉婭!天?。“驄I!你還活著!”一個帶著哭腔的熟悉聲音響起。

卡洛琳!我的助手!她臉上沾滿黑灰,頭發散亂,跌跌撞撞地從一堆翻倒的控制臺后面沖過來,撲到我身邊,緊緊抓住我的手臂,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爸x天謝地!謝天謝地!我們以為……以為你被核心能量……”

“多久了?”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消失了多久?”

“消失?”卡洛琳愣了一下,隨即抹著眼淚,“就幾分鐘!對撞機超載爆炸!沖擊波把你震飛了!我們剛把你從廢墟里挖出來!你昏迷了大概……十分鐘?”

十分鐘?我在那個實驗場里,經歷了女兒國的追捕,巨人國的囚禁,矮人國的逃亡,還有那最終的抉擇與湮滅……外界,僅僅過了十分鐘?

是時間流速的差異?還是……那一切,真的只是核心能量沖擊下產生的瀕死幻覺?一個漫長而荒誕的噩夢?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的廢墟。救援人員正在清理現場,閃爍的警燈將破碎的大廳染上紅藍相間的顏色。一切都那么真實,帶著災難后的混亂和劫后余生的慶幸。

但……布蕾手掌的溫度,巨人荒原的風,矮人地下城冰冷的金屬氣息,還有那孤注一擲撲向毀滅核心時的決絕……那感覺,真實得刻骨銘心。

還有……那最后看到的,“觀察者”投影核心處,那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億萬分之一秒的凝滯……

卡洛琳扶著我站起來。我踉蹌著,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主控臺區域。一塊嚴重變形、屏幕碎裂的監控面板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歪斜地掛在殘骸上,幾根斷裂的線纜垂落。在布滿蛛網狀裂痕的屏幕一角,殘留著一小塊尚未完全熄滅的顯示區域。

那上面,沒有數據,沒有曲線。只有一片模擬出的、深邃的宇宙背景。而在那背景深處,一個極其微小、極其黯淡的、由幾個像素點勉強構成的光標,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軌跡,極其緩慢地移動著。

它的形狀……像一只沒有感情的、正在緩緩眨動的眼睛。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

作者努力碼字中
為你推薦
太虛至尊

(又名《玄靈天帝》方辰)”江凡,我后悔了!“當許怡寧發現,自己寧死不嫁的窩囊未婚夫,娶了姐姐,將她培養成一代女帝時,她后悔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任性的讓姐姐替嫁!

詭秘之主

蒸汽與機械的浪潮中,誰能觸及非凡?歷史和黑暗的迷霧里,又是誰在耳語?我從詭秘中醒來,睜眼看見這個世界:槍械,大炮,巨艦,飛空艇,差分機;魔藥,占卜,詛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舊照耀,神秘從未遠離,這是一段“愚者”的傳說。

撈尸人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這是一本傳統靈異小說。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澳чT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甘南县| 南和县| 五原县| 讷河市| 神农架林区| 新乡市| 思茅市| 和静县| 沈阳市| 云安县| 革吉县| 三江| 清原| 大埔县| 社旗县| 安义县| 葫芦岛市| 同仁县| 杂多县| 新化县| 杨浦区| 彭阳县| 灵璧县| 汉川市| 光泽县| 多伦县| 年辖:市辖区| 习水县| 崇文区| 仙桃市| 洛浦县| 长海县| 武鸣县| 永善县| 沿河| 尚志市| 北流市| 高邑县| 沈丘县| 鹤山市| 西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