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著物理樓的玻璃窗，聲音如同數百面小鼓同時擂響。程巖望著窗外被百倍放大的雨滴——每一滴都有拳頭大小，砸在地上時濺起的水花足以打濕人的膝蓋。
“按照這個降雨強度，我們應該能收集到足夠的淡水?！俺處r調整著窗外的導流裝置。那是他用實驗室的玻璃器皿和膠管拼湊而成的，能將雨水導入幾個大燒杯中。
林安蹲在角落清點他們的物資：“餅干還剩十二包，礦泉水...如果我們省著喝，大概能撐三天?！八穆曇衾锿钢箲]，“而且這些食物正在變質，比正常速度快得多。“
程巖記錄著雨水收集量，眉頭緊鎖。自從地球破碎成無數懸浮的空島已經過去了兩周，他們困在這個放大百倍的大學校園里，食物越來越少。更令人不安的是，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不穩定——有時手表走得飛快，有時又幾乎停滯。
“我有個想法?！俺處r突然站起來，走向他的辦公桌。他從抽屜里取出一疊圖紙鋪在地上，“看，這是校園地形圖。如果我們按比例放大一百倍...“
林安湊過來，看到程巖在地圖上標記了幾個點：“這些是什么？“
“重力異常點?！俺處r指著那些標記，“我用重力儀檢測到校園里有幾處地方讀數明顯不同。最大的一個在化學樓后面，那里的重力只有正常值的百分之七十?！?
林安眼睛一亮：“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點減輕負重？“
“不僅如此?！俺處r的眼中閃爍著科學家發現新現象時的興奮，“我懷疑這些異常點與空島的結構有關。也許它們是'連接點'，就像...“
“像島嶼之間的橋梁？“林安接話道。
程巖點點頭：“值得一試。但首先，我們需要更好的裝備?！?
他們花了一整天改進裝備。程巖用實驗室的防火材料制作了兩個簡易背包，林安則把白大褂改成了便于活動的連體服。最關鍵的發明是一個利用酒精燈原理制作的便攜式加熱器——可以煮沸水，也能在必要時作為武器。
第二天清晨，他們向化學樓后的重力異常點出發。走在被放大的校園里依然讓林安感到不安。一棵普通的橡樹現在如同一座摩天大樓，樹皮上的溝壑變成了可供攀爬的凹槽。草叢成了茂密的森林，每一步都可能驚動那些被放大的昆蟲——幾天前他們差點被一群蜜蜂大小的蚊子襲擊。
“等等?！俺處r突然停下，舉起重力儀。儀器上的數字瘋狂跳動，“讀數在變化...有什么東西正在影響重力場?！?
地面開始輕微震動。林安抓住程巖的手臂保持平衡：“又是地震？“
“不像是地震...“程巖環顧四周，突然瞳孔收縮，“看那邊！“
化學樓旁的空氣開始扭曲，如同高溫下的柏油路面。漸漸地，一個半透明的球體浮現出來，直徑約有三米，內部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林安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什么鬼東西？“
程巖小心翼翼地靠近，重力儀的指針隨著他的步伐劇烈擺動：“某種重力泡...空間在這里發生了扭曲。“他拾起一塊石頭扔向球體。石頭進入球體后速度驟減，然后開始以慢動作下落，最后懸浮在球體中央。
“太神奇了...“林安著迷地看著這一幕。
程巖快速記錄著觀察結果：“重力在球體內部幾乎為零。如果我們能利用這個...“他突然停下，注意到球體邊緣的地面上有一些痕跡。蹲下身，他拂去塵土，露出幾個刻在水泥地上的符號——與他們在生物樓外墻上發現的極為相似，但排列方式不同。
“又是這些符號?！傲职簿o張地環顧四周，“你覺得是誰留下的？“
程巖沒有立即回答。他仔細觀察符號的排列方式，突然從背包里掏出筆記本，快速翻到某一頁：“看這個...這些符號的排列與我研究的量子引力方程中的某些參數驚人地吻合?！?
“你是說...這些符號是某種...方程式？“林安困惑地問。
“更像是...指令?！俺處r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顫，“就像計算機代碼中的命令。如果我的猜想正確，這些符號可能是導致空間扭曲的原因，甚至是...“
“是什么造成了這一切的原因？“林安接上他的話。
程巖凝重地點頭。就在這時，重力泡突然收縮，然后在一陣刺眼的光芒中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地上的符號和幾塊懸浮在半空中的碎石，這些石頭幾秒鐘后紛紛落地。
“它不穩定?！俺處r若有所思，“就像電池耗盡的設備...需要能量維持。“
他們繼續向化學樓后方前進，很快找到了最大的重力異常點——一片直徑約五十米的圓形區域，中心的草葉向上漂浮，如同水下植物般搖曳。
程巖測試了幾次，確認這里的重力確實減弱了：“如果我們在這里建造一個裝置，或許能利用減弱的重力將物品拋向鄰近的空島。“
“鄰近的空島？“林安驚訝地問，“你能看到其他空島？“
程巖指向遠處云海的某個方向：“今早我用望遠鏡觀察過。在東南方大約二十公里處有另一個空島的輪廓，看起來像是城市的某部分。如果有其他幸存者，那里可能性最大?！?
正當他們討論時，一陣異樣的響動從附近的灌木叢傳來。林安立刻警覺起來：“有人！“
程巖迅速收起儀器，示意林安躲到一棵巨型蒲公英后面。幾秒鐘后，三個衣衫襤褸的人影出現在空地上。領頭的正是他們之前見過的那個高大男子，現在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粗獷的線條，右頰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我說過這里有異常！“男子對他的同伴說，“那些符號又出現了，就像生物樓外面的那些?！?
一個瘦小的女人蹲下來檢查地面：“馬遠航，這些符號是新的...而且更復雜?！?
馬遠航...程巖記下這個名字。他小心地觀察這群人，注意到他們攜帶的武器——自制長矛、綁著刀片的棍棒，甚至還有一把看上去像是警用手槍的武器。
“繼續找。“馬遠航命令道，“特別是那個物理教授和他的小跟班。他們肯定知道這些符號的含義。“
林安緊張地抓住程巖的手臂，不小心碰斷了一根蒲公英莖。輕微的“啪“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馬遠航猛地轉頭：“誰在那里？“
程巖知道他們被發現了。他迅速權衡利弊，然后做出了決定——拉著林安沖向了重力異常區的中心。
“站??！“馬遠航怒吼著追了上來。
在減弱的重力下，程巖和林安的每一步都能跨出驚人的距離，幾乎像是在月球表面漫步。但馬遠航和他的同伙很快也進入了異常區，追趕速度立刻加快。
“往化學樓跑！“程巖對林安喊道。他知道在正常重力區他們更容易被追上，但化學樓里可能有他們需要的物資。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進化學樓大廳，程巖立刻鎖上了大門。門外傳來馬遠航憤怒的咒罵和撞門聲。
“這邊！“林安拉著程巖跑向樓梯間，“樓頂可能有逃生通道！“
他們爬上五層樓梯，來到樓頂入口。門被鎖住了，程巖用隨身攜帶的螺絲刀撬開了鎖。樓頂的景象讓他們同時屏住了呼吸——從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校園空島的邊緣，以及遠處漂浮在云海之上的其他空島碎片。更令人震驚的是，樓頂的圍欄上密密麻麻刻滿了那種神秘符號，在陽光下微微發光。
“天啊...“林安輕聲驚嘆。
程巖迅速拍下照片，然后注意到樓頂另一側有一個緊急逃生梯，可以通向后方的樹林。就在這時，樓下傳來破門而入的聲音。
“他們進來了！“林安驚慌地說。
程巖快速環顧四周，發現樓頂一角堆放著幾個化學系用的氣罐：“幫我推這些下去！“
他們合力將幾個氣罐滾到樓梯口，程巖用酒精燈點燃一塊布條，塞在其中一個氣罐的閥門處：“快走！“
當他們從逃生梯下到一半時，上方傳來一聲巨響，整棟樓都震動了一下。一股黑煙從樓梯間涌出。
“你做了什么？“林安驚恐地問。
“只是個小爆炸，不會造成太大破壞?！俺處r說，“但足夠阻擋他們一陣子了?！?
他們穿過樹林，繞路返回物理樓。一路上，程巖的思緒飛速運轉。那些符號的規模遠超他的想象，而且明顯是有意為之的排列。這已經排除了自然現象的可能性——有什么人或什么東西在操縱這一切。
回到臨時住所后，程巖立即開始分析拍到的符號照片。林安則負責加固門窗，以防馬遠航一伙人追蹤到這里。
“發現什么了嗎？“林安遞給他一杯用雨水泡的茶。
程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這些符號構成了一種模式...像是某種編碼指令。最令人不安的是...“他調出電腦中的一份文件，“看這個方程，是我五年前與秦海川合作研究量子引力時提出的理論模型。這些符號與方程中的某些參數幾乎完全對應。“
“秦海川？“林安回憶了一下，“那位轉到軍方研究所的物理學家？“
程巖點點頭，表情凝重：“三年前他突然中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有傳言說他的研究涉及...危險的領域?！?
“你認為這一切與他有關？“
“我不確定?！俺處r嘆了口氣，“但巧合太多了。我需要更多數據。明天我要去空島邊緣看看，那里可能有更多線索?！?
林安擔憂地看著窗外：“食物快吃完了，水也撐不了幾天...而且那些人還在找我們?！?
程巖放下筆記本，突然露出一個堅定的微笑：“那就先解決食物問題。我有個想法...關于如何到達那個城市空島。“
他從抽屜里拿出幾卷圖紙鋪開，上面畫著一個簡易飛行器的設計圖：“利用重力異常區的低重力和我們收集的材料，可以建造一個簡易的滑翔裝置。風險很大，但...“
“但總比坐以待斃強?！傲职步由纤脑?，眼中閃爍著決心，“我跟你一起?！?
夜深了，程巖站在窗前，望著遠處云海中若隱若現的其他空島輪廓。月光下，他注意到云層中有巨大的陰影在游動，形狀難以辨認，但絕對是有生命的物體。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危險。
但最讓他不安的不是那些未知的生物，而是樓頂圍欄上那些發光符號所暗示的可能性——如果這些符號真的能扭曲空間和重力，那么寫下它們的存在，無論是什么，都擁有近乎神的力量。
而他們，渺小的人類，該如何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