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一切，董卓重新恢復了那副慵懶愜意的姿態。

只是攬著蔡文姬的手，更緊了幾分。

很快，一個身材不算高大，但雙目炯炯有神、自有一股精悍之氣的男子。

跟在侍女身后，走進了庭院。

來人，正是曹操。

曹操一踏入庭院，便立刻躬身垂首，姿態放得極低。

他目不斜視，盯著自己腳前三寸的地面，用一種清晰而恭敬的聲調朗聲道：

“下官，典軍校尉曹操，參見相國大人！”

聲音在小院中回蕩，清晰可聞。

然而，預想中的回應，并未到來。

回應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安靜。

以及，某種輕微的、濕潤的咀嚼聲。

董卓就那么靠在躺椅上，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仿佛根本沒聽到有人進來。

他就是故意晾著曹操，讓曹操站著，等著。

他要讓這位名滿京師的曹孟德，清清楚楚地明白。

誰才是這洛陽城里，說一不二的主人。

時間，一息一息地流逝。

空氣仿佛凝固了，壓在曹操的脊背上，越來越沉。

這是一種無聲的羞辱，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威力。

曹操的額角，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心中已是驚疑不定，莫非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對，惹惱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相國？

他終于忍不住，悄悄地、極為緩慢地。

將低垂的頭抬起了一絲縫隙，用眼角的余光向上瞟去。

......

轟！

曹操的整個腦袋，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那個如魔神般靠在躺椅上的男人，他認得，是董卓。

可那個溫順地偎依在董卓懷里，玉指纖纖，剝開葡萄皮。

如同侍女般將果肉喂進董卓嘴里的女子...

蔡琰！

竟然是蔡琰！

是恩師蔡邕的掌上明珠！

是那個才情冠絕天下，被整個士林奉為圭臬的清高才女！

更是他曹操心中一直傾慕已久、卻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曹操的瞳孔，在一瞬間急劇收縮！

一股無法遏制的血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然后扔進了冰窟之中，又瞬間撈出，再丟進了熊熊烈火里。

恥辱！

這是何等的恥辱！

這董賊、奸賊、惡賊、逆賊！

不僅欺君亂政！

他竟然...將魔爪伸向了恩師的愛女！

將一朵圣潔的雪蓮。

如此肆意地踐踏、玩弄！

殺了他！

殺了這個惡賊！

曹操的右手，下意識地就摸向了腰間的佩劍！

指節因為用力，已經捏得發白！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咆哮的聲音！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劍柄的那一剎那——

他看到了蔡琰那張臉。

那張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掙扎。

只有一種被過度灌溉后的脆弱感，以及臣服般的癡迷。

這副神情，比任何刀劍都更鋒利，瞬間刺穿了曹操的怒火。

讓他猛然驚醒！

不能動！

一旦拔劍，死的不僅是自己，更會牽連恩師蔡邕滿門！

甚至...連懷中的蔡琰，也會被這頭暴怒的野獸當場撕碎！

忍??！

必須忍住！

曹操的牙齒死死地咬在一起，后槽牙幾乎都要被咬碎！

他能嘗到，舌尖傳來了一絲血腥的苦澀。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能成大事者，才逞匹夫之勇！

今日之辱，我曹操記下了！

董賊！

你給我等著！

總有一日，我必將你碎尸萬段！

讓你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這番心理斗爭，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

曹操猛地收回了手，重新藏入袖中。

那微微抬起的頭，也再次深深地垂了下去，比剛才垂得更低。

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用尖銳的疼痛，來強行壓制那滔天的殺意。

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一遍，又一遍。

終于，那顆狂跳的心，被他用鋼鐵般的意志，硬生生地摁了回去。

......

董卓的余光，將曹操那瞬間的沖動和隨后的強行壓制，盡收眼底。

他看到曹操的手摸向劍柄，又觸電般收回。

就這？

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董卓心中，涌起一絲小小的失望。

他本以為，這位未來的魏武大帝，骨頭能更硬一點，能給他帶來點樂子。

看來，還是得再加一把火！

董卓心中邪念一生，攬在蔡文姬香肩上的那只大手，毫無征兆地向下滑去。

還帶著一股侵略性，狠狠地抓了一把！

“呀！”

蔡文姬嬌軀猛地一顫，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真實的驚呼。

但隨即，這聲驚呼就化作了百轉千回的嬌媚呻吟。

她整個人軟倒在董卓懷里，粉拳不輕不重地捶著他的胸口，聲音膩得能滴出水來。

“夫君~你好壞~當著外人的面...”

這一幕，這聲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曹操的神經上！

他那剛剛被強行摁下去的背脊，再次不受控制地繃緊，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

垂在身側的雙手，青筋暴起，如同盤虬的怒龍！

......

最終，

曹操猛地一轉身，背對著那副活色生香的畫面，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徹底失控。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還算平穩的話：

“是下官...下官無狀，擾了相國大人的興致?！?

“下官這就告退，改日再來拜見相國！”

說完，他便要邁步離開，一刻也不想多待。

牛?。∵@都能忍？

董卓看著曹操那決絕的背影，心中反倒是一驚。

這孫子，是個狠人??！

此等奇恥大辱，都能硬生生吞下去。

這份心性，這份城府，簡直可怕！

不行，自己得向他好好學習一下。

這種人物，要么現在就殺掉，永絕后患。

要么，就得想辦法牢牢控制在手里！

一個念頭，在董卓腦中飛速成型。

“孟德留步！”

董卓終于開口，喊住了即將走出庭院的曹操。

曹操的腳步一頓，身形僵住，卻沒有回頭。

董卓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懷中的蔡文姬知趣地替他整理好衣襟。

他輕笑一聲，說道：

“孟德啊，剛才不過是本相與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試探一下你的心性罷了?！?

“不錯，很不錯！”

“臨危不亂，心有城府，是能成大事的人！”

“你，過關了！通過本相的考驗了！”

聽到這話，曹操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愕。

董卓將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暗笑，繼續加碼：

“本相對主動投效的將領，向來是禮遇有加的?！?

“這樣吧，今夜，本相在府中設宴，為你接風洗塵?！?

“你把你那愛妾卞氏，也一并帶來赴宴吧。”

卞氏！

曹操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董卓這惡賊，竟然連他的家事都了如指掌！

連他新納不久的愛妾卞氏都知道！

這是何等的調查，何等的關注！

一瞬間，曹操的腦子亂了。

難道...難道剛才真的只是一場考驗？

這惡賊，莫非是真的看重我的才能，想要大力培植我？

這么一想，似乎...似乎也有些合情合理。

先以雷霆之勢打壓，再施以雨露之恩拉攏，這不正是上位者慣用的御人之術嗎？

相國的邀請，他不敢拒絕，也無法拒絕。

“下官...多謝相國厚愛！”

曹操深深一揖。

將所有的屈辱、憤怒、疑惑，全都埋藏在了這一個謙卑的動作之下。

“今夜，下官定攜家眷，準時赴宴！”

“嗯，若無他事，你便退下吧?！?

董卓揮了揮手，像是打發一個下人。

“下官告退！”

曹操再次行禮，轉身快步離去。

他的腳步看似平穩，袖中雙手卻已攥得關節發白。

他本是假借軍務之名前來試探虛實。

如今終于看清，董卓非但不似傳聞中愚魯，反是心思縝密、跋扈至極。

此賊不除，漢室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