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大戰的塵埃落定未久，九天之上依舊彌漫著未曾散盡的血腥與神力灼燒后的焦痕。那場傾覆天地的惡戰，最終止于璇璣以身為祭的驚天一擊。而白玄徒手撕裂虛空，引動九霄至純神元，硬生生將幾乎吞噬半個天界的魔王羅睺，封入萬古不化的九幽玄冰深處。代價是慘烈的。魔王在封印成型的最后一剎，將凝聚了萬載怨毒的至穢魔氣，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漆黑長矛，狠狠貫入了白玄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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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玄靠在鋪了厚厚軟墊的榻上，臉色依舊蒼白如冷玉，薄唇緊抿，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偶爾掠過一絲金芒，才泄露幾分屬于九天之上的神性余暉。他體內，神魔之力如同兩條撕咬的毒龍，每一次交鋒都帶來蝕骨錐心之痛，被強行壓制的魔氣在血脈深處咆哮沖撞。

蘇挽端著一碗新煎好的藥，腳步輕如踏雪。月白的裙裾拂過門檻，帶進一絲庭院里草木的清氣，稍稍驅散了暖閣中沉滯的陰寒。她走到榻邊，目光落在白玄微蹙的眉宇間，那里仿佛凝著亙古不化的寒霜。

“該用藥了。”她聲音清潤，如同山澗敲擊卵石，在這沉悶的空間里異常清晰。她將藥碗輕輕放在榻邊小幾上，騰出手，極其自然地探向他額際。端起藥碗，用素白的瓷勺攪了攪碗中深褐色的藥汁。苦澀的氣息更加濃郁。“喝了藥，會好些。”她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他唇邊。白玄的目光落在她遞來的藥勺上，又緩緩上移，掠過她低垂的、被長睫覆住的眼瞼，最終停駐在她腕間那只青玉鐲上。那溫潤的光澤，仿佛帶著奇異的撫慰力量，竟讓他體內狂暴撕扯的魔氣稍稍平復了一絲。他沒有拒絕，微微啟唇，任由那苦澀溫熱的液體滑入喉中。藥力化開，如同一股微弱的暖流，暫時壓制了血脈中魔氣的躁動，帶來片刻虛弱的安寧。

一碗藥終于見底。蘇挽放下碗，取過一方干凈的素帕，動作輕柔地為他拭去唇角的藥漬。她靠得極近，幾縷青絲不經意垂落，拂過白玄的手背，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和少女身上特有的、混合著藥草清氣的淡香。白玄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就在這時，他體內被藥力暫時壓制的魔氣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驟然狂暴反撲！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陰冷、暴戾的魔息猛地從心脈竄起，直沖喉頭！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額上青筋暴起，一道極淡卻異常清晰的漆黑魔紋，如同活物般飛快地在他頸側皮膚下蔓延游走！

“唔！”他猛地側頭，一手死死扣住心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結。另一只手卻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力道，狠狠揮向榻旁！蘇挽瞳孔驟縮！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快過了意識。她幾乎是撲過去的，纖細的手握了那只裹挾著失控魔息的手！“不要！”她的驚呼帶著顫音。預想中骨斷筋折的劇痛并未傳來。白玄那只蘊含著足以拍碎山巖力量的手，在即將觸及她手腕的最后一瞬，硬生生凝固在了半空！

他手臂劇烈地顫抖著，手背上暗金色的神紋與漆黑的魔紋瘋狂交織閃爍、搏殺。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蘇挽。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前所未有的風暴——是魔氣失控的狂怒，是神性強行壓制的痛苦，更深處，卻是一種近乎恐懼的后怕，以及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因她奮不顧身撲來而產生的劇烈心悸！

他死死盯著她，牙關緊咬，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低吼，硬生生將那只失控的手一點點、極其艱難地收回，五指深深扣進自己的掌心，殷紅的血珠瞬間從指縫滲出，滴落在素色的被褥上，洇開刺目的紅梅。暖閣內死一般寂靜。只有白玄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他指縫間滴落的血滴聲。

蘇挽驚魂未定，胸口劇烈起伏。她看著他掌心刺目的鮮紅，看著他眼中那復雜到令人心碎的掙扎風暴，方才那一刻的恐懼瞬間被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淹沒。她什么也沒說，只是迅速轉身，從藥箱里取出干凈的棉布和止血藥粉。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再次伸出手，這一次，目標是他那只緊握的、鮮血淋漓的手。白玄的身體依舊緊繃如弓弦，魔氣在血脈中左沖右突。但當蘇挽云溫涼的手指帶著藥粉的微苦氣息，輕輕覆上他冰冷染血的手背時，那股狂暴的戾氣竟如冰雪消融般，奇異地平復了一瞬。他緊繃的手臂肌肉緩緩松弛下來，緊握的拳頭，在她輕柔卻堅定的力道下，一點點松開。

蘇挽低著頭，專注地為他清理傷口、敷藥、包扎。她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烏黑的發頂近在咫尺，發間那縷混合著草藥與少女體香的清幽氣息，絲絲縷縷鉆入白玄的鼻息。

他垂眸，看著那雙為自己忙碌的、纖細白皙的手，看著她低垂時露出的、一截天鵝般優雅脆弱的頸項。體內魔氣的嘶吼仿佛被這靜謐隔絕了，只剩下她指尖傳來的、微涼而真實的觸感，和她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藥香。

蘇挽仔細地打好最后一個結。她抬起頭，正對上白玄凝視著她的目光。她心尖微微一顫，像是被那目光燙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目光落在剛剛包扎好的手掌上。雪白的棉布纏繞著他骨節分明的手，透出點點殷紅。

“魔氣……很難受吧？”她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這問題無需答案，那猙獰的魔紋和方才失控的瞬間便是明證。

白玄沉默著，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卻未曾從她臉上移開分毫，仿佛要將這凡間少女的眉眼鐫刻進他永恒的神魂深處。那目光里有審視，有困惑，更深處，卻悄然滋生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對這份凡俗溫暖近乎貪婪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