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仙使，昨夜睡得好嗎？”

璇璣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還不錯~”慕心跟在后面，笑嘻嘻地點頭。

“等等我。”她小跑跟上。

璇璣的步子一向偏快，但往常與慕心一起走的時候，總會稍微慢一點。但今日不僅沒有慢，反而比平時快了些。

璇璣沒有理會她，繼續道：“我想也是，你的睡眠一向很好。昨夜那么大動靜，除了你也沒人能睡著。”

“昨夜？”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迷迷糊糊間確實聽到過幾聲悶響。但就是天雷勾地火，她也是能睡著的，所以只是翻了個身就繼續沉進了夢鄉。

能讓她察覺到的動靜，說明真的是大動靜了。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璇璣剛才問她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且聽這意思，跟她有關系？

不能夠吧？她昨晚早就睡了。

“昨夜發生什么事了嗎？”她試探著問。

璇璣道：“司非府被燒了。”

“啊？”慕心微微一驚，隨即平靜，“哦。”

不是她闖的禍就好。

璇璣又道：“因為你。”

“啊？？”慕心再一驚，這次是真的驚了，“不可能吧？！我什么也沒干啊！”

“你再想想。”璇璣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莫名讓人心頭一緊。

慕心絞盡腦汁想了片刻，才道：“真的想不起來。我連司非府都很久沒去了。”

璇璣立刻道：“托你長明燈的福。”

“啊......”慕心一怔，“那可是我廢寢忘食、嘔心瀝血了三個月才研究出來的......”

璇璣有些無奈了：“掌燈仙使其實不必如此推陳出新，司制房的燈夠用的。”

慕心認真辯解道：“但它們壞的頻次太高了，老是要修。我身為掌燈仙使，為眾仙提高一下神仙生活水準，也是責無旁貸啊。”

璇璣又加快了些步子，月白廣袖翻飛間帶起一陣風，“大可不必。”

慕心委屈巴巴道：“別走這么快嘛。我真的跟不上了。”

璇璣提醒道：“還是走快點好。”

緊接著，他抬手指向一個方向：“往那兒看。”

慕心順著方向望去，目之所及，一片殘垣焦土。

她這才驚覺他們走的這條道，正途徑司非府的地盤。但此時的司非府完全變了個樣兒，她完全沒認出來，還以為是哪個舊府邸要翻新了。

恢宏氣派的朱紅門樓早沒了，幾根燒得發紅的梁柱斜插在廢墟里，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混合著尚未散盡的水汽，嗆得她輕輕咳嗽了兩聲。

唯一還能辨認的，就只剩下那座半傾的鐘樓。幾個天兵正手忙腳亂地從廢墟里刨出半截焦黑的銅鐘。

慕心頓時心頭一顫：“毀得......很徹底。”

璇璣道：“是的。對此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慕心不覺加快了腳步：“我表示......很震驚。”

不遠處，一眾天兵們正忙著趕修，敲敲打打的聲音此起彼伏，熱鬧得很。

可在這片熱鬧里，卻有兩個身影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直直地朝慕心的方向看過來。

視線“蹭”地一下撞上。慕心只覺得后頸一涼，仿佛被兩把利劍同時抵住。

那兩個正是司非府的頭兒，風雷真君飛霄和妙道真君薄堯。

司非府的這兩位真君，性子截然不同。風雷真君威勢霸道，而妙道真君則恰恰相反，平易近人，親切得不像個武官。

說起來，千年前那場紫微之亂后，天界武官體系就大改了。

曾經統領十萬天兵的萬圣真君之位被取消，改為左右真君相互制衡。如今風雷真君飛霄執掌左真君之位，妙道真君則任右真君。明面上二人平起平坐，暗地里卻勢同水火。兩人明爭暗斗、互相看不順眼的事，在天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此時，他們的目光卻出奇地一致，似是同仇敵愾，連壓下的眉峰都如出一轍。

慕心縮回視線，迅速往璇璣身邊靠了靠，“快走快走！”她壓低聲音問道：“我的長明燈真有這么厲害？”

璇璣淡淡道：“昨日司非府的人去司制房取燈，將府內的燈里里外外換了一通。入夜你的燈就炸了。火燃得飛快，救都來不及救。當然，這還要歸功于你百里挑一的燈油，深海鮫油，燃起來就很難熄滅。”

“這個......要我賠嗎？”慕心小心翼翼地確認。

璇璣答得干脆：“不用。”

慕心松了口氣：“那就好。”

璇璣又道：“但會記在你的《仙途簿》上。”

慕心再松了口氣。

《仙途簿》是記載仙官們的生平事跡，功過獎懲的，是重要的升仙依據。不過，這對于慕心來說，沒什么用處。她想升仙也沒機會，沒什么背景，本事又不濟，老老實實做個快活小神仙也不錯。

職位低，責任小。主要心態也好。

好心態決定好神仙一生啊。這是她的至理名言。

別的神仙的《仙途簿》都是厚厚一本，她也是厚厚一本，但都是“過”和“懲”。“功”和“賞”實在是沒有。

可要說她不務正業，惹是生非，那可真是冤枉。

慕心向來安分守己得很，兢兢業業地對待每一份低微又繁瑣的職位。只是不知怎的，她仿佛掃把星附體，能給天宮還有各路神仙帶來各種稀奇古怪的霉運。

譬如百年難遇的流星雨那日，眾仙齊聚星月臺觀星許愿，慕心許完愿隨口開了個玩笑，說“這要是砸在星月臺，可就慘嘍”，結果流星雨就偏了方向，噼里啪啦地砸下來，一眾神仙被砸得鼻青臉腫的，偏偏就她沒事。

譬如，在掌燈使之前，她是掌膳使，她的一頓勤學苦練的大餐，差點提前送走一幫神仙。

再譬如昨夜那場大火。

她還因為此霉運體質，被調去當掃把星，畢竟名副其實。掃把星專責給凡人帶來霉運，可慕心一上任，施下的霉運反變成了福運，最終霉運通通反彈到神仙身上來了。倒霉的神仙還都不一樣，反正輪著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哪個倒霉蛋。

那段時間，天宮的氣氛很緊張，人人自危。

沒辦法，璇璣只能再把她調走，安在了掌燈使的位子上。

在天界，她可稱得上是個多面手了，一百八十年來，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職位，但都呆不長。

她還因此常年霸榜“天庭名人榜”榜首。可以這么說，天帝的名氣和她一樣大。

快速走過司非府的大道。

慕心長舒了一口氣，這回的災禍好像有點大。

司非府負責平叛下界妖禍，素來忙得很，在天宮呆不住，所以慕心的霉運屬性很少克到他們頭上，沒想到一下子憋了個大的。

也怪不得璇璣一大清早來找她！

但她轉念一想，覺得不太對勁。

璇璣位列南斗星君，在一眾仙官中資歷頗深，是天帝座前最得力的臂膀，掌管九鎏殿的文官之首。如今天庭大小事務，十之八九都要經他處理。每天要處理的公文能堆成小山，各路仙官排著隊等他批示。

他還得了個“工作狂魔”的綽號。據說千年來他從未請過假。有次帝君實在看不下去，硬是給他放了一天假，結果不到半天，九鎏殿立刻亂成一鍋粥，天帝只好又把他緊急召回。

這般的大忙人都是別人主動找他，他哪里有空找別人？

能被他主動找的，怕都是大事！

慕心一慌，趕忙問道：“星君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她看了看，這不是往九鎏殿的路。

璇璣不回應，步履如風。衣袖在晨風中翻飛，似一片不肯停留的云。

慕心只能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面，心里卻忍不住打鼓。

到底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