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淵和老劉在最終只在蛇盤山火種基地當中休息了一天,就準備回江城。
晚上的天空是紫色的,白天和黑夜的分界如今并不明晰,比起那日食之下讓人恐慌的黑暗,晚上反倒要好一些,紫色的天光蒙蒙亮著,星星一顆比一顆清晰明亮,粘連在那紫色粘稠的天空上面,像是在一個滾沸的紫色濃湯上漂浮的幾朵蔥花。
知道了他們的情況之后,火種基地的領導和他們見了一面,握了握手,然后幫助他們安排了一些回江城所需的東西,主要是食物,水,還有柴油。
火種基地的人手也不充裕,死在癌癥當中的人自然不用多說,被毒蛇咬傷的士兵同樣很多,前者無可避免,但針對周圍毒蛇的消殺工作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依舊在迅速執行,蛇盤山位于西南山區,蛇多本身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如今蛇的躁動超出了經驗的范疇,它們自黑暗的地穴當中鉆出,狂亂的襲擊著周圍的一切生物,仿佛是末日來臨前的狂歡。
相比起無法抵抗的物理學變化,群蛇算不得什么威脅,士兵們幾乎把這當成是了一種難能可貴的放松機會,他們穿著軍靴,拿著捕網,在當地的一些士兵的帶領下找到蛇窩,極有效率的消滅著蛇群。
無論如何,至少現在為止,人類依舊是地球的主流物種,對于其他種族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至于對生態造成的危害——現在已經沒有人關心這些了。
圓臉哨兵略帶艷羨地看著自己戰友們的行動,李星淵瞥了一眼他:“你要是不舍得,可以留下來。”
“不了。”圓臉哨兵搖了搖頭,緊了緊自己的槍帶:“我還是更想回家。”
他是蛇盤山火種基地能派出來跟著李星淵他們回江城的唯一一人,這也是他主動請纓得來的,在這種情況下,能順路回家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
“軍人應該堅守崗位。”老劉冷冰冰的說道。
“要是外國人打過來了。”圓臉哨兵搖了搖頭:“或者是周圍有僵尸什么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槍托,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色:“那不用你說,老兵,我會戰斗到最后一刻的。”
“但是,我們現在站在這里還有什么用呢?”圓臉哨兵看著老劉:“如果要挑死在哪里,我想死在家里。”
老劉皺著眉頭,還想說什么,李星淵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他看著圓臉哨兵:“林松,既然你們領導同意你跟我們一起走,那沒問題,但是如今的世界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樣,除了輻射病之外,還可能會出現其他很多很多種狀況,你得做好準備。”
“咱們這一路遠的很,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我能給你總結的也只有一部分簡單的經驗,不保證正確,甚至可能完全錯誤。但這是我們通過很多犧牲的人命總結出來的。”
圓臉哨兵林松看到李星淵的表情嚴肅,他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你說。”
李星淵斟酌了一下語句,想要將之前一路上抽象的經驗總結出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第一,在車上的時候,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相信你的耳朵。”
林松愣了愣:“那是什么意思?會出現幻覺?”
“不是幻覺。”李星淵搖了搖頭,他想起來了這一路上看到了一些東西,皺著眉頭再次搖了搖頭:“不只是幻覺,你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甚至聽到,聞到,觸摸到——不一定是恐怖的,會嚇到你的東西,更多的時候可能只是不知所謂的一些東西,但無論如何,不要相信那些東西。”
“舉個例子呢?”
“我曾經看見過魚群。”老劉開口了:“我當時開著車,突然周圍變得一片漆黑,那時候不是晚上,也沒有日食,我能感覺到車胎陷進了海底的淤泥里面打轉。當我發現其他人都沒有什么異常的時候,我知道是我自己出現了幻覺,當時就想停車。”
老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即便是對于他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而言,接下來的回憶也并不是那么輕松。
林松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光看著老劉。
“我當時先打開了遠光燈。”老劉如此回憶著:“燈像是照進了水里,即便是軍車的遠光燈也根本照不開那密集的黑暗,我只能看到飛揚的沙土,還能聞到海水的那種腥臭味道,然后我看到了魚群,我沒見過那種怪異的魚。就好像是某種長著鰭和腮,但是沒有鱗片的——人。”
林松開玩笑一樣的說:“就像是美人魚?”
老劉用極其嚴肅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那是站崗睡著了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兩杠四星的軍大衣的時候,站在一旁的班長和連長瞪你的表情,林松立刻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如果有任何人想要用把和它們有關的事情講給孩子聽,那他就活該下地獄。”老劉盯著他:“它們在那片深黑色的海中緩慢的游行,有些離車很近,近的像是刮擦著車體,在大概半個小時之后,我的幻覺漸漸消失了。”
林松偷偷看了一眼李星淵,他的意思是老劉的精神狀態是不是有問題,但李星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也不一定會出現那種幻覺,我平時最多看到類似車子開在隧道當中,或者是周圍行駛在巨大門扉之間的幻覺罷了。”
不給林松反應過來的機會,李星淵繼續說道:“無論如何,完全脫離常識的幻覺只是幻覺,沒有辦法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影響——至少一般情況下是這樣。但是,接下來這種情況卻又不一樣,第二,當你看到的東西不是幻覺,確實存在的時候,不管那是什么,不要輕舉妄動。”
“比如?”林松還是忍不住好奇。
“比如一個在你們昨晚下車的時候還沒有,第二天突然出現,堵塞在車道上的鯨魚尸體。”李星淵說道:“又或者是一個在荒野上面,燃燒著白色火焰,還發出了像是哀嚎的巨大聲響的電線塔之類的。”
“那我該怎么區分這兩者?”林松苦笑著問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幻覺,什么是真實存在的?”
“一般來說,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到是幻覺,所有人都看到的就是真實存在的。”李星淵聳了聳肩:“而且,幻覺一般都更加不著邊際,荒誕不羈,但是現實——現實稍微會遵循一些規律,稍微。”
“第三點,也是最后一點。”
“不要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