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1700次按下一樓按鈕時，金屬圓鍵突然在他指腹下旋轉了15度。

這個動作細微得像是幻覺，卻讓浸在加班夜燈里的神經驟然繃緊。他收回手指凝視電梯按鍵面板，那些陪伴他12年的黃銅按鈕正滲出詭異的潤澤感——就像有人給機械元件涂上了活體組織的黏液。

“叮——”

轎廂下沉的瞬間，頸椎傳來某種高頻震顫。林深下意識扶住鏡面墻，瞥見顯示屏樓層數字開始亂碼。這架2016年啟用的三菱電梯從未出過故障，甚至在上個月的系統升級時，工程師還夸贊過它的陀螺儀比人體平衡系統更精準。

當數字定格在“13”時，林深感覺到了異常，這不像是電梯停了，明明還在極速下沉，身體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拉扯的力，向下墜落的感覺中電梯的樓層并未改變。“這是什么靈異事件嗎？”林深想，同時他又想起茶水間聽過的都市傳說。去年市場部小王喝醉后嚷嚷著見過“不存在的樓層”，第二天就被調去西北分公司。他們雖然沒有當面談過這件事，但林深覺得小王并沒有說大話，他喝醉的時候很可能見到過什么奇異的事情，只是他當時覺得是年輕人逃避加班的把戲，此刻卻感覺后槽牙發酸，仿佛有電流順著牙神經直沖天靈蓋。

好在自己有個女兒安安是個科技迷，上周陪女兒看科普動畫片時，他也讀了不少關于時間、空間、折疊、宇宙的故事，物理學知識很豐富。就目前這個狀態，最容易讓人想到的就是量子隧穿效應。

“量子隧穿效應，不會這么湊巧吧？”他對著鏡面自言自語，聲音在密閉空間里產生奇異的混響。他想起安安圖書中那只穿著白大褂的卡通熊解釋過這個概念：當粒子遇到不可逾越的屏障，有概率突然出現在另一側。但動畫片沒說，如果屏障是寫字樓地基本體，隧穿的會是什么。

轎廂門滑開的剎那，林深聞到了不屬于二十一世紀的味道。那是種混合著龍涎香與臭氧的奇異氣息，讓他想起在科技展摸過的量子計算機散熱口——物質被能量解構又重組時特有的金屬電離味。

“這不可能。”他盯著挑高空間里的反重力吊燈，那團懸浮的水晶正在演繹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更荒謬的是站在星空幕墻前的男人，那張臉他每天剃須時都在鏡子里見到，只是此刻被某種非人的光澤籠罩，仿佛有納米機器人正在皮下編織金絲。

“歡迎來到概率的岔路口。”億萬富翁版本的自己抬手示意，腕表投影出林深的完整人生軌跡圖。當看到2024年6月17日標注著“女兒骨髓配型失敗”的紅叉時，林深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惡作劇——這個日期是昨天剛拿到的檢測報告結果。

幕墻上的星空開始坍縮成薛定諤方程，男人用雪茄煙圈圈住某個概率云：“知道為什么選擇你嗎？”他突然扯開襯衫，露出胸口的量子糾纏紋身，“每個平行宇宙都是觀測導致的波函數坍縮，而你的執念讓概率云產生了共振裂縫。”

林深后退撞到全息操作臺，量子計算機的嗡鳴聲中，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霍金輻射理論說信息不會真正消失……”話音未落就被狂笑打斷。男人彈開雪茄剪，露出神經脈沖槍的激光準心：“你真信那套熱力學熵增理論？看看這個——”他甩出張腦部掃描圖，林深自己的海馬區閃爍著異常量子信號。

當林深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盒開始發燙時，整層樓的光線突然量子化。那些組成吊燈的反物質粒子正在逃逸，在墻面灼燒出克萊因瓶形狀的焦痕。他撞碎某個培養艙，淡藍色液體里的胚胎竟然長著自己的臉。

逃回電梯的瞬間，林深看見樓層顯示屏的“13”正在滲血——或者說某種類生物熒光劑。當電梯開始自由落體，他聽見西裝內袋傳來芯片啟動的蜂鳴，而鏡面墻倒映出的自己，右眼不知何時變成了機械義眼。

轎廂停穩時，顯示屏數字在“B4”與“ERROR”間瘋狂跳動。林深踉蹌著扶住墻，卻發現鏡面蒙著層生物粘液。通風口滴落的綠色液體在手背燒灼出條形碼痕跡，與B4層那些變異體頸后的編碼如出一轍。

摸出震動不止的手機，女兒主治醫師的信息在凌晨三點彈出：“骨髓配型出現新供體，但需要您簽署量子糾纏免責協議。”林深盯著協議附件里那個熟悉的公司logo，聽見電梯門外傳來嬰兒啼哭與機械關節的摩擦聲。

而西裝內袋的芯片，此刻正將他的生命體征同步到某個黑暗中的量子服務器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