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明洛市的春夜還帶著微涼。

巷子里的路燈忽明忽暗，把林默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怎么也沒想到，重生后流的第一滴血，竟會是為了徐若晴。

那個前世從“玉女”變成“欲女”，最后在演藝圈銷聲匿跡的寶灣明星。

鋒利的彈簧刀劃破左臂時，身旁傳來女孩壓抑的嗚咽，眼前卻是四個壯漢兇神惡煞的臉，每人手里的刀在昏光下閃著寒芒。

而這一切的起因，還要從幾小時前，“吃的飽”大排檔的那頓慶功酒說起……

“今天演出不錯，大家吃好喝好！紅包不大，圖個彩頭。”

“謝謝林老板！謝謝默哥！謝謝……”

“他這場演出不是賠的嗎？”

“可說呢，據說連尾款都沒要回來。”

……

幾小時后……

擁擠的大棚漸漸空了下來，最后只剩林默，還有個穿花襯衫的青年。

青年眼小，一笑就露出點牙齦，模樣實在稱不上周正。

“林哥，說真的，”

他先開了口，一嘴濃重的山魯腔帶著酒氣傳了過來：

“你這一米八幾的大個兒，長相還跟演皇帝的那個沈道明有點像，去當模特、當演員多好？不比干穴頭強？”

說話時，他有些羨慕地拍了拍林默結實的胳膊。

“都三十出頭了，況且我不是跟你說過……”

“對不起林哥，來晚了。”

清亮的女聲打斷了林默的話頭，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緊身褲，面容清麗的姑娘帶著歉意坐下。

她從口袋里摸出盒萬寶路，掏出一根含在嘴里點上：

“我這人不好熱鬧，之前在豫杭就想看的《東成西就》馬上要下片了；白天回去又接了幾場演出沒時間看，所以就沒來參加剛才的聚餐。”

“你現在來也不晚，給，這是單獨給你倆的紅包。”

林默從皮包里掏出兩個紅包，明顯比之前的要厚。

皮衣姑娘挑了挑眉，把紅包往回推了推：

“林哥，我就來三天，你給的錢已經夠多了，這個真不用。”

“不是妹妹！你這不拿，不襯得我多貪財似得？林哥，那我也不要了。”

青年頓時尷尬的將手縮了回去。

“一碼歸一碼，”

林默按住推回來的紅包搖了搖頭：

“東家非要找那幾個唱地方戲的名角兒開場，要不是你倆兒之后連著好幾首搖滾把場子炒熱，現場的人不可能那么多；本來就還沒結尾款，你們這相當于是救場的錢，該得的。”

皮衣姑娘點了頭沒再推辭，將紅包塞進包里。

青年此時也笑呵呵的把手伸了過去。

“我和你倆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脾氣對路，你們也都喊我哥，那當哥的就給你們透個底兒，我打算去燕京開經紀公司，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跟著哥哥一起干？”

林默開始畫餅，不過也怪不得他，誰讓眼前這個看似貌不驚人的“青色風沙”樂隊主唱的名字叫黃一渤！而這個皮衣姑娘名叫周薰！

一個是出演《瘋狂的翡翠》的影帝！一個是出演《姑蘇河》的影后！

“林哥打算去燕京開經紀公司啊！”

黃一渤小眼珠子轉了轉明顯有些心動。

但隨后他又瞇著眼搖了搖頭：

“哥啊，俺們山魯人說話直，你別不愛聽。今天這場演出我聽說賠了不少是吧？先不說燕京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開經紀公司要多少錢，哪怕你真開起來了，就憑你這攢局的活都能干賠了的本事，我們還不三天餓九頓啊？”

周薰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思索片刻后開口：

“林哥，你為人豪爽，也投緣，但我的顧慮和小渤一樣。要不這樣吧，等你真把公司開起來我們再說。”

周熏端起杯子和林默碰了下，將酒喝完。

“什么小渤，叫哥！”

聽到周薰這樣叫自己，黃一渤立刻不愿意了。

“你就比我大一個月。”

“大一天也是哥！”

“懶得理你。”

……

林默沒再繼續勸，因為確實不是好時機，現在只是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至于開公司的計劃——就要開始了！

但在開始計劃前，他要確定一件事：

“那等到時候再說。對了渤兒？我讓你幫我查陳金寶的事，你辦的怎么樣了？”

“這事兒我還真給你辦成了！不過……”

黃一渤說著，朝著對面的燒烤攤努了努嘴。

“多大點事兒啊！老板，去對面給我烤點肉串，再來一箱啤酒……再來盤花毛一體。”

……

“差不多就這些，我來明洛這大半個月，金寶經常跟我們混一起，他這人說實話真不賴，一點沒有富二代的架子，重義氣，出手也大方，而且他和咱倆一樣，也是陛昂樂隊的死忠粉！甚至還是華夏歌友會的副會長……”

黃一渤一手一串大腰子吃的不亦樂乎。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聽他這么說，林默心里更有底了。

“對了，林哥，”

黃一渤放下啤酒瓶，抹了把嘴邊的泡沫，小眼睛里閃著好奇的光：

“有個事兒我一直想問你。你咋找到我的？上個月去青嶼市把我弄到這邊演出，完了還介紹我們樂隊到‘好嗓門’夜總會駐唱，這……俺有點想不通啊。”

此話一出，就連一旁抽煙的周薰也皺起了眉，一雙清亮的眸子落在林默臉上，顯然她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

我總不能說知道你們以后是影帝、影后，所以提前投資吧？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腦中有了說辭：

“走穴嘛，根據東家的要求天南海北找人……”

林默放下杯子，臉上露出點‘憶苦思甜’的表情，

“這次金寶樓盤開業，東家給的錢多，點名要那幾個地方戲名角兒開場，不過他兒子金寶找我說要加幾組唱搖滾。我本來是想找燕京那幾個熟臉樂隊，像‘黑虎’、‘指北針’、‘重生’……”

他如數家珍的說了幾個在93年燕京搖滾圈的樂隊和人名。

“結果呢？要么報價高得離譜，要么就是排期滿了，根本抽不出身。”

林默看向黃一渤，眼神帶著點‘你小子走運’的笑意：

“正好年前去青嶼看了場‘黑虎’的演唱會，晚上逛酒吧撞見你們在排練。說實話，唱得嘛……一般。”

黃一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但是！”

林默話鋒一轉，

“我在你小子眼里看到那股不服輸的勁兒！跟我五六年前剛干穴頭那會兒，揣著一百多塊就敢去跟文化宮談包場一樣，愣頭青，但敢拼！新人嘛，總得有人給個機會才能出頭，是不是？當時我就覺得這小子行，值得拉一把。”

這番話說得黃一渤熱血沸騰，激動地一拍桌子：

“林哥！仗義！有眼光！俺就知道這次來明洛沒來錯！啥也不說，弟弟干了，一切都在酒里！”

說著咕咚咕咚吹了一瓶。

林默笑著陪了杯酒后，將目光轉向了周薰。

“至于你嘛……”

林默的聲音放平緩了些，眼神坦率地直視著她，

“去年冬出差，在豫杭市‘半地下’酒吧第一次聽你唱歌就記住了。你的嗓子……”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

“很特別，像……清泉流過砂石，干凈里頭帶著點顆粒感，有故事。而且……”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帶著點不加掩飾的欣賞。

“況且你長得漂亮，非常漂亮，恰好……在我審美點上。”

這話說得太直白，太出乎意料！

周薰完全愣住了。

從3年前拍掛歷開始，到出演第一部電影直到現在在酒吧駐唱，她遇到的各色人多了。

有想包養她的，有借著酒勁上來就動手動腳滿嘴胡話的，還有故作深沉玩文藝范兒暗示的……但像林默這樣，如此坦然、直接地說出“你長得漂亮，在我審美點上”的，卻絕無僅有！

沒有輕佻，沒有猥瑣，就是平靜地再陳述事實。

這反而讓周薰有點措手不及。

一股熱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臉頰。

她下意識別開視線，低頭彈了彈煙灰，掩飾那一瞬間的慌亂，以及一絲奇異的、被真誠直白認可的觸動。

“喲喲喲！”

黃一渤一看這情景，立刻來勁了，擠眉弄眼地用手肘捅了捅林默，

“林哥！合著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看上俺薰妹妹了？怪不得又是單獨包紅包又是邀著進公司的！嘿嘿嘿……”

周薰被黃一渤這一調侃，耳根子更紅了，剛想開口懟他一句——

“啊——！放開我！救命啊！”

一聲帶著濃重寶灣腔、充滿驚恐的尖叫聲，猛地從對面燒烤攤旁的昏暗巷口炸響！

此時已經凌晨，路上的人本就不多，聽到這聲呼救，原本圍在燒烤攤旁擼串的幾名青年立刻拐進小巷……

可沒過多久，就都捂著腮幫子風也似的跑了。

周薰從桌上抄起酒瓶就要沖過去時，卻被林墨按住了手：

“你別跟著！去找老板借電話報警！”

周熏愣了愣，點頭快步沖進屋內。

“哥？”

黃一渤朝林默遞了個眼神，手已握住一旁的折凳。

“走，瞧瞧去！”

林默見不得打女人！

這個從小就在腦子里根深蒂固的執念讓他在前世沒少吃虧，當然也因此榮獲過好幾次“見義勇為獎”！

至于原因——林默不想回憶，因為這里面有太多故事……

說著二人起身快步朝著小巷走去。

只見昏黃路燈下，一個穿著白色外套、牛仔長褲、帆布鞋，扎著雙馬尾的嬌小身影正被幾個壯漢堵在墻邊。

一個壯漢抓著她的胳膊，另一個則伸手要去捂她的嘴。

女孩奮力掙扎，肩上的帆布包掉落在地。

“媽的，給臉不要臉！老板看上你是給你面子！”

其中一個漢子惡狠狠地罵道。

“操！幾個大老爺們兒欺負女人？！”

黃一渤酒氣上涌，抄起手中的折凳就往前沖。

“回來！”

林默低喝一聲，聲音冷得像冰，因為他看到那幾人腰間皮帶上插著彈簧刀！

“又她媽來個多管閑事的！”

“啪！”

其中一名壯漢笑著抬手抓住砸來的折凳，反手一巴掌將黃一渤抽翻在地后舉拳便砸……

林默身形一動，左手如鐵鉗般扣住對方手腕，順勢向后一擰，同時右腿踹向男子膝蓋側彎！

“咔嚓！啊——”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伴隨著男子的慘嚎剛剛響起，就被林默撿起地上的折凳照頭拍暈。

“嘩啦！”

折凳因用力過猛碎成零件。

沒有留手！

一方面是對方人多，真要都沖過來，誰也扛不住；另一方面——對手帶著刀！

果然，另一個漢子見同伴被打倒，眼中兇光畢露，猛地從腰間抽出彈簧刀！

“林哥小心！他有刀！”

黃一渤此時才注意到，驚得大喊！

“找死！”

他低吼著，匕首刺向林默肩膀！動作狠辣，顯然不是第一次動刀！

電光火石間！

林默瞳孔驟縮！腳下猛地向右側墊步滑開半尺，上半身跟著擰轉……

但終究還是慢了。

冰冷的刀鋒擦過他的左臂外側，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痛，衣袖瞬間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滲出。

重生后的這幅身體只是空有力量，反應還是慢了啊！

林默額角滲出細汗，眉頭因那陣火辣辣的刺痛猛地擰緊。

“啊——嗚嗚！”

被他們圍住的女孩嚇得剛喊出聲，就被捂住了嘴，尖叫聲堵在了喉嚨里。

就在匕首刺空的瞬間，林默用手中的凳子腿狠狠砸向對方持刀的手腕！

持刀漢子只覺劇痛傳來，匕首隨即脫手！

沒有停！

他扔掉被砸彎的凳子腿，抄起旁邊塑料框里的啤酒瓶，用力朝著持刀漢子的額頭狠狠砸去！

“砰——嘩啦！！！”

一聲悶響伴隨著玻璃爆裂的脆響！

啤酒瓶在漢子額頭上炸開！

鮮血混合著金黃的啤酒泡沫，瞬間從他額角傷口處流下，糊了一臉！

“砰！”

漢子連哼都沒哼，眼白一翻，直挺挺向后栽倒！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干凈利落，充滿暴力美學！

“林哥！你……你胳膊流血了！”

黃一渤看到林默已經被鮮血沁濕大半、緊緊貼附的黑色衣袖，酒徹底醒了，聲音中帶著驚惶。

巷子內瞬間死寂！

此時女孩也忘記了掙扎，雙眼驚恐的同時，流露出希望的光。

寂靜的夜，只剩那名。

“草！是個練過的，哥幾個一起上！”

余下四人對視一眼，原本抓著女孩的壯漢也松了手，女孩失去束縛，連忙從地上拿起帆布包，倒退著靠在身后的墻上。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她在拿包的同時，將掉在旁邊的彈簧刀偷偷撿起……

四人都拔了刀，慢慢向林默靠近……

“嘀嗚——嘀嗚——”

若有若無的警笛聲從遠處傳來。

“草，條子來了，快走！”

四名壯漢神色慌張的連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兩名同伴轉身朝巷尾跑去，其中一人還想去抓女孩，卻被隨后趕來的林默一腳踹翻，將她護在身后。

女孩緊攥著藏著刀的帆布包，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擋在身前的高大背影，嘴唇囁嚅了一下：

“謝……謝謝……”

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哭腔的聲音中帶著劫后余生后的慶幸。

周薰這時拿著酒瓶跑了過來，看到巷子里的狼藉和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笑著開口：

“林哥，你這身手也太利落了吧！我都還沒到呢，你就解決了。”

說著走近兩步，目光無意間掃過林默的左臂，臉上的笑意猛地一僵臉色驟變：

“林哥，你胳膊……”

“劃道口子，不礙事。”

林默抬起手臂看了眼后笑著回答。

“哥！那個姑娘……”

當他回頭時，只見女孩朝他鞠了一躬后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沖進巷子另一端消失不見。

林默皺眉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昏暗光線下那驚鴻一瞥的眉眼輪廓，以及那獨特的寶灣口音……

“怎么有點像……寶灣那個演員徐……”

“不許動！警察！雙手抱頭！”

刺耳的三輪摩托剎車聲和警察威嚴的厲喝在巷口驟然響起，刺目的手電光柱瞬間將林默籠罩，打斷了他的思緒。

……

走出派出所時，天已蒙蒙亮。

黃一渤湊過來，心有余悸的臉上又充滿著興奮與崇拜：

“林哥……你太猛了！可惜那群混蛋都跑了，那姑娘也跑了！估計抓不住那幫子人！”

他現在對林默是真服了。

林默拍了拍黃一渤的肩膀：

“你也不賴，看到對面人多還敢沖過去救人，我沒看錯你。”

“我~我那是喝多了，要是沒喝酒我可不一定敢沖上去，現在這臉還疼著呢。”

黃一渤伸手揉了揉微微紅腫的左臉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了，回去休息吧，晚上夜總會那邊不是還有演出？”

“哈——，哥你這一說，我還真困了，那我就不跟熏妹妹打招呼了，你二人也可以趁機說說悄悄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

黃一渤朝著林默擠了擠眼，一副別解釋我懂的意思，拍拍屁股走了。

又過了會兒，周薰雙眼通紅地走出來，目光落在林默滲血的胳膊上，眉頭微蹙：

“林哥，還是去醫院包扎一下吧，別感染了。”

林默活動了下手臂，咧嘴一笑，渾不在意：

“沒事，這點小傷回去擦擦酒精就沒事了。一夜沒睡看你這眼睛紅的，給你買的是臥鋪票，上車好好睡一覺。一路順風。”

“好！”

周薰點點頭，可走了沒兩步又回過身來：

“林哥，如果你去燕京開公司那事是真的話……到時我一定來！”

把話說完，她頭也不回地上了停在路旁的黃色出租車。

望著漸漸消失在路口的車尾燈，林默笑了，笑的無比開心。

他低頭看了看左臂上簡單包扎過卻仍在滲血的傷口后，甩了甩發麻的右手，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扯起一絲冷冽的笑。

“重生一回，這愛管閑事、見不得女人受欺負的毛病，還是他媽沒改掉……”

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春夜的涼意，卻讓他的腦子更加清醒。

“也好，前世就是太講規矩、太好說話，才落得那么個下場。好人才容易吃虧，那這一世，我就做個比壞人更狠、更壞的‘好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決絕和戾氣在他眼中凝聚，與臂上的傷痛交織在一起，化作了他踏入這個時代的第一份覺悟。

“看來計劃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