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平穩地匯入首爾晚高峰擁擠的車流。

鄭秀晶將身體陷進柔軟的后座，側過臉，用額頭抵著冰涼的車窗。

柳時勛。

在今天之前，這個名字對她而言，僅僅等同于鋪天蓋地的新聞，以及網絡媒體上不斷刷屏的話題。

她都有點不勝其煩了。

而在她的想象中，自己這次網飛之行多半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無非就是走個過場，然后被那位如日中天的導演用客氣或譏諷的語氣請出門。

最后她回家再跟歐尼發一通脾氣，事情便就此了結。

然而，整個過程卻朝著她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一路狂奔。

尤其是最后那個要求。

“叫我，Oppa。”

男人的聲音仿佛還回響在耳邊，鄭秀晶的臉頰沒來由地一熱。

隨即又被一股咬牙切齒的羞憤所取代。

變態。

這是她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詞。

盡管在半島的語言習慣中，“Oppa”這個稱呼只是用來表達親切，使用場景非常廣泛，并非都帶著什么曖昧意味。

但哪有第一次見面，就主動向一位女士提出這種要求的？

而且，甚至還是以一個寶貴的出演機會作為交換籌碼？

這部被已經被吹上了天的《Kingdom》就是如此兒戲的作品嗎？

或者說，這是某種形式的服從度測試？為以后更進一步的職場騷擾打基礎？

她幾乎就要當場翻臉了，用她最擅長的那副高冷范，告訴對方“請你自重”，然后轉身就走。

留下一個瀟灑帥氣的背影。

可是，柳時勛卻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即將爆發的前一秒，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

“今天就到這里吧，秀晶xi，你可以回去再考慮考慮。”

那副云淡風輕的態度，就好像剛才那個荒唐的要求，不過是隨口一提的玩笑。

他甚至都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鄭秀晶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將棒球帽的帽檐壓得更低。

她討厭這種感覺，一種節奏被牢牢掌控，完全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無力感。

胡思亂想間，出租車已經緩緩停在了她所居住的公寓樓下。

“小姐，到了。”

“謝謝。”鄭秀晶付了錢，推門下車。

走進空無一人的公寓，她踢掉腳上的鞋子，將包隨意地扔在玄關，然后重重地把自己摔進了客廳的沙發里。

這熟悉的、只屬于她自己的空間，讓鄭秀晶那顆紛亂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

她拿出手機，第一時間就想撥通那個遠在阿美莉卡的號碼，她有滿腦子的疑問需要向自己的歐尼詢問。

然而，就在她即將點下撥號鍵的那一刻，一條來自KakaoTalk的新消息，卻突兀地彈了出來。

看到發信人的名字時，鄭秀晶微微愣住了。

【秀智】

對她而言，這是一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

鄭秀晶和裴秀智，還有已經離開f(x)組合的崔雪莉，以及另外兩個同年出生的女IDOL，曾組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94line”姐妹團。

那是她們都還很青澀的年紀，出道沒多久，人生中第一次品嘗到走紅的滋味。

她們會因為相似的境遇而惺惺相惜，常常聚在一起，分享著少女間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但隨著各自的事業發展或好或壞，圈子和人脈漸漸變得不再重疊，往昔親密無間的關系，便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時間沖淡了。

沒有爭吵，沒有決裂，只是自然而然地，漸行漸遠。

上一次聯系，是什么時候了？

好像還是在前年，雪莉的生日派對上，她和裴秀智已是許久未見，卻也只是客套地寒暄了幾句。

所以秀智怎么會突然聯系自己？

鄭秀晶帶著一絲疑慮，點開了對話框。

【秀智：秀晶啊，近來怎么樣？(兔子.gif)】

【Krystal：還好啦，就那樣，秀智歐尼有什么事嗎？】

她靜靜等待著下文，她不信這個只比她大十幾天的便宜“歐尼”是突如其來想關心一下她。

【秀智：嗯嗯，話說秀晶今天下午，是不是去過Netflix公司啦？】

鄭秀晶的瞳孔微微一縮。

自己今天能出現在Netflix完全屬于私事，沒走任何正常流程。

除了給她牽線的自家親姐之外應該沒人知道才對，所以，裴秀智的消息又是從哪來的？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遲疑了片刻，謹慎地回復道：

【Krystal：嗯，去了呢，秀智歐尼是怎么知道的？】

消息剛剛發送出去，對面幾乎是立刻就回復了。

【秀智：聽一個朋友說的，她正好在那邊辦事呢，跟我說好像看到你了。】

【秀智：秀晶是去參加《Kingdom》的試鏡了嗎？怎么樣？還順利嗎？】

朋友？

鄭秀晶的眉頭皺了起來，不過，她也沒有深究，只是對那句“順利嗎”感到有些諷刺。

她想了想，決定說出一半的實話。

【Krystal：別提了，演得一塌糊涂，我肯定是第一個被淘汰的。】

【秀智：哎呀，怎么會呢？別這么說嘛。】

【秀智：那秀晶今天見到柳時勛導演了嗎？】

【Krystal：見到啦。】

【秀智：人怎么樣？有沒有像傳說中那么嚴格？】

裴秀智的字里行間，似乎都只是純粹的好奇。

作為當紅女演員，關心這些再正常不過了。

【Krystal：人還好吧，話不多，我沒呆多久就出來了。】

鄭秀晶用最敷衍的語氣，試圖盡快結束這場對話。

【秀智：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秀智：不過秀晶也別灰心，說不定會有意外驚喜呢，加油！(奮斗.gif)】

【Krystal：嗯，謝謝。】

對話到此為止。

鄭秀晶將手機扔到一旁，盯著天花板發呆。

算了，不想了。

她實在是有些累了。

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簡單地沖了個澡，換上舒適的睡衣，然后把躺到了臥室柔軟的大床上。

被褥上傳來干凈清爽的香氣，讓她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管他什么破劇，管他什么導演，管他什么“Oppa”...

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邊緣時，床頭柜上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劇烈震動了起來。

刺耳的鈴聲劃破了房間的寧靜。

鄭秀晶艱難的摸到了手機，連屏幕都懶得看。

她已經猜到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