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落云城西區最混亂的“鼬鼠巷”深處,一間搖搖欲墜的廢棄煉器坊內。
林軒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周老頭平放在鋪了干草的角落。此地污穢不堪,靈氣稀薄,惡臭彌漫,正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修士最不屑踏足之處,反而成了暫時的安全之所。
他迅速布下幾重隱匿和隔絕氣息的簡易陣法,雖然粗糙,但配合此地天然的環境,足以暫時瞞過普通金丹修士的神識掃視。
做完這一切,他才再次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老頭身上。傷勢比想象的更嚴重,不僅肉身瀕臨崩潰,神魂也受到了重創,若非周老頭自身修為根基扎實,又精通藥理,強行吊著一口氣,恐怕早已隕落。
林軒沒有絲毫猶豫,將身上最好的療傷丹藥——那枚得自莫雨的“玉髓丹”取出,小心喂入周老戶口中的同時,雙手虛按在其胸腹之上。
《青帝長生訣》全力運轉!
這一次,他不再是簡單地渡入生機,而是嘗試將新領悟的那一絲《混沌青蓮道典》的“衍化”真意融入其中。他不再試圖強行修復那些破損的經脈和臟腑,而是引導自身的生機之力,模擬出生命最初萌芽、生長的狀態, gently“誘導”、“衍化”周老頭體內殘存的生機自行修復。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對神念的操控要求達到了極致。林軒額角汗珠密布,身體微微顫抖,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周老頭體內那原本死氣沉沉的傷勢,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開始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速度自行彌合。雖然遠未到痊愈的程度,但至少穩住了不斷惡化的趨勢,那口即將消散的生機終于被牢牢護住。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周老頭再次悠悠轉醒。這一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許多,雖然依舊虛弱,但已能勉強開口。
“小...小子...真是你...”他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破風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后怕,“你不該回來...快...快走!”
“周爺爺,到底發生了什么?師尊他怎么樣了?趙家做了什么?”林軒按住激動的老人,連聲追問,心焦如焚。
周老頭深吸幾口氣,眼中閃過悲憤與恐懼交織的神色,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原來,自林軒逃離后,趙無延便徹底投靠了枯木崖。那墨淵老祖不知從何處得知玄霄子早年沖擊元嬰時曾留下嚴重暗傷,一直未能痊愈。趙家父子便與枯木崖設下毒計,以商議共同開發某處古秘境為名,將玄霄子誘出青玄門。
在落云城,他們暗中布下“萬木枯榮大陣”,又以一件得自枯木崖、能引動心魔的邪異木系法寶暗中偷襲,引發玄霄子舊傷,最終竟真的將其制住!如今玄霄子被秘密囚禁在枯木崖于落云城設置的一處隱秘據點內,對外宣稱閉關,實則正被枯木崖秘法侵蝕神智,欲將其煉成傀儡!
“他們...他們要用控魂傀儡術...徹底控制掌門...從而兵不血刃地吞并青玄門...將其變為枯木崖的附庸...”周老頭說到此處,氣得渾身發抖,“老夫無意間窺破他們的秘密...便被一路追殺...”
林軒聽得渾身冰涼,怒火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積蓄,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控制師尊?將青玄門變為附庸?趙家!枯木崖!該死!全都該死!
“囚禁師尊的具體地點在哪里?”林軒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絲。
周老頭艱難地搖頭:“不...不知道...我只隱約聽他們提起...‘地脈交匯’、‘九幽之下’...具體位置...咳咳...”他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出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
林軒連忙再次渡入生機,穩住他的傷勢。地脈交匯?九幽之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落云城地脈交匯之處...九幽之下...
忽然,他腦海中閃過入城時看到的城防布局圖,以及白天打聽到的關于落云城的歷史傳聞!
落云城之所以繁榮,正是因為其下有一條品質不錯的靈脈,而靈脈的核心節點,據說就在——城主府下方!而城主,早已投靠趙家!
九幽之下...未必是真指九幽,很可能是指地底深處!
囚禁師尊的地方,極有可能就在城主府地底!借助地脈之力掩蓋氣息和波動!
“趙無延!趙無極!”林軒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直流,“明日賞寶大會...好得很!”
他眼中閃爍著瘋狂而冷靜的光芒。明日大會,趙家主要人物必然齊聚廣場,城主府守衛相對空虛,正是探查甚至營救的絕佳時機!
但這無疑是龍潭虎穴!即便守衛空虛,也定然有金丹修士坐鎮,更有強大陣法守護。
需要計劃,需要接應,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亂!
他看向氣息奄奄的周老頭,迅速做出決定。此地不宜久留,趙家的人很快會搜到這里。
“周爺爺,得罪了。”林軒取出乾坤袋中得自風老的那本《風老頭游記》,飛快地撕下幾張空白頁頁,以自身精血混合著焚心火種之力,在上面急速勾勒起來!
他畫的并非傳統符箓,而是蘊含著《混沌青蓮道典》那一絲“衍化”真意、模仿虛空橋道紋的簡易符文!這些符文無法直接對敵,卻有一個奇效——短時間內,極大增幅和扭曲一定范圍內的靈氣波動!
他將這幾張臨時制作的“亂靈符”小心翼翼地藏在煉器坊幾個關鍵角落,設置成觸發式。
隨后,他背起周老頭,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煉器坊,向著另一個更加混亂、魚龍混雜的區域——“鬼市”潛去。那里有通往城外的秘密暗道,是三教九流逃命的捷徑。
就在他們離開后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轟!
數道強橫的身影降臨在廢棄煉器坊外!為首的趙無極面色冰冷,一掌轟碎了坊門!
“進去搜!”
幾名趙家修士沖入其中,然而下一刻——
嗡!嗡!嗡!
藏在角落的幾張亂靈符被觸發,瞬間爆開!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股極其混亂、扭曲的靈氣波紋猛地擴散開來!
剎那間,坊內所有修士只覺體內靈力一滯,神識如同被投入漩渦般混亂不堪,各種探查法術瞬間失效!
“不好!有埋伏!”“我的靈力亂了!”坊內一片混亂驚叫。
“廢物!”趙無極驚怒交加,親自沖入,卻也被那混亂的靈氣波紋擾得心煩意亂,一時難以精準探查。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林軒早已背著周老頭遠遁數里,融入了鬼市那特有的、能隔絕神識的陰穢霧氣之中。
在鬼市一個骯臟的角落,他將周老頭托付給一個曾受過青玄門恩惠、在此隱姓埋名的老散修。
“胡老,務必護他周全,盡快送他出城!將此物交給青玄門藥園信得過的人!”林軒將一枚記錄著簡要情況和警示的玉簡,以及幾塊靈石塞給老者。
老者看清周老頭的面容,臉色劇變,凝重地點點頭:“放心!拼了老夫這條命,也送周管事出去!”
安頓好周老頭,林軒沒有絲毫停留,再次返回城內。
他如同幽靈,在落云城的陰影中穿梭,最終來到了城中心廣場附近。
明日,這里將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他找了一處能俯瞰大半個廣場的廢棄閣樓,隱匿其中。目光冷冷地掃過下方正在加緊布置的高臺、展位和陣法。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廣場東北角,那一片被強大陣法籠罩、守衛森嚴的建筑群——城主府。
地脈交匯...九幽之下...
師尊,就在那里嗎?
他緩緩閉上眼睛,《混元訣》與《混沌青蓮道典》同時運轉,神識如同最精細的刻刀,開始一遍遍在腦海中模擬明日的行動。
每一個細節,每一種可能,每一種應對...
夜色漸深,落云城表面的喧囂漸漸沉寂,但其下的暗流,卻愈發洶涌澎湃。
一場風暴,已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