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破空之聲撕裂長空。

箭雨如蝗，自涿鹿城墻外如暴雨傾瀉而下。

葉楓瞳孔驟縮，還未反應(yīng)，嬴政已一步橫移，手中長劍出鞘如龍吟一般。

寒光一閃。

離葉楓眉心僅寸許的一支利箭已被斬為兩段。

墜地有聲。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支淬毒黑箭自斜角破風而至，直貫嬴政左肩。

鮮血瞬間染紅長袍，他身形微晃，卻未退半步，反手一握，竟生生將箭桿從血肉中拔出，斷口處血如泉涌，嬴政卻面不改色，將斷箭擲地，傲然立于風雨前。

“別怕。”他轉(zhuǎn)頭看葉楓，“我是秦始皇，我的子民，由我護之。縱使天崩地裂，箭雨如蝗，也休想傷你分毫。”

葉楓怔在原地，心如刀絞。

他看著那染血的背影，看著那斷箭從他手中滑落，看著他哪怕肩頭血流如注，仍挺直如松，仿佛天地崩塌也不足以令他彎腰。

葉楓忽然想笑，又想哭。

他笑自己何其可悲。

身為穿越者，竟連自保之力也沒有。

哭自己何其幸運，竟被這千古一帝以命相護。

“為什么……”

葉楓咬著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為什么我也是穿越者。

為什么我什么都不會。

沒有系統(tǒng)，沒有金手指，沒有滔天權(quán)勢，甚至連一點防身的本事都沒有。

我穿過來，就只是為了當個拖累？

就只是為了看他為我流血？

葉楓曾幻想過，穿越過來，自己至少是王侯將相之后，或是隱世家族的傳人，手握資源，運籌帷幄。

退一步，哪怕是個富可敵國的商賈之子也好。

可現(xiàn)實呢？

他只是個普通人，連一把劍都拿不穩(wěn)，連一支箭都躲不過。

“我圖什么？”

葉楓心中嘶吼，“可現(xiàn)在連活著都成問題！”

淚水終于決堤，順著臉頰滾落。他看著嬴政用染血的手抹去額角冷汗，仍對他淡淡一笑：“仙人，莫慌，寡人在此。”

那一刻，葉楓忽然懂了。

這男人，不是在演戲，不是在裝英雄。

他是真的將“守護”刻進了骨髓，將“帝王”二字扛在了肩上。

“系統(tǒng)！”

葉楓在心底瘋狂吶喊，“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的要死在這兒了！我的金手指呢？我的外掛呢？我穿越的意義呢？！”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風聲、箭嘯，和那個染血卻依舊巍然如山的身影。

就在最新一波致命的箭雨即將傾瀉而下的剎那，天地驟然一靜。

葉楓只覺腰間一緊，仿佛被無形之力托起，眼前光影扭曲，山河倒轉(zhuǎn)。

他下意識回頭，只見嬴政仍立于原地，手中長劍染血，目光如炬，竟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以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將他護入一道時空裂隙。

再睜眼時，已立于咸陽宮高臺之上，仿佛方才那場生死鏖戰(zhàn)，不過是南柯一夢。

葉楓踉蹌一步，低頭看自己。

衣衫完好，血跡全無，連傷口的痛感也消失殆盡。

他顫抖著望向身旁的嬴政，卻見他亦毫發(fā)無損，黑袍如墨，眸光深邃，仿佛從未離開過這九重宮闕。

“這……”

“我們回來了？”

嬴政未答，只是看著空中浮現(xiàn)的那道光幕。

“劉備。”嬴政低語。

光幕中的劉備似有所感，抬頭望來，目光穿越時空，與嬴政對視。

嬴政問：“這局，是我輸了嗎？”

劉備搖頭：“勝負未定。現(xiàn)在輪到陛下再出一題。”

“此局規(guī)則由你定，你可命我與任一人互換身份，親歷其所面臨之劫難。若我能持仁心而破局，即為我勝；若敗，則算平手，重開一局，如何？”

嬴政端坐于龍椅之上，凝視著懸浮于殿中的光幕，又緩緩轉(zhuǎn)向立于階下的葉楓。

“葉楓，那劉備此生最痛恨之人，究竟是誰？”

葉楓神色一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曹操！”

他語氣斬釘截鐵，仿佛早已將這段恩怨銘刻于心。嬴政微微挑眉，示意他繼續(xù)。

葉楓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劉備一生以興復(fù)漢室為志，自詡漢室宗親，仁義布于天下。而曹操，雖出身宦官之后，卻挾天子以令諸侯，名為漢相，實為漢賊！”

“劉備口中常言：‘漢賊不兩立，王業(yè)不偏安。’此八字，便是他與曹操勢不兩立的誓言！”

嬴政眼光微閃，低聲道：“漢賊……偏安……倒有幾分氣魄。”

葉楓點頭，繼續(xù)道：“曹操與劉備之仇，始于初逢，終于生死。當年董卓亂政，十八路諸侯討逆，劉備不過一介織席販履之徒，卻心懷天下。曹操當時已握兵權(quán)，自負英雄，曾與劉備煮酒論天下豪杰，言‘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可轉(zhuǎn)眼之間，曹操便翻臉無情，襲取徐州，殺其妻兒，奪其基業(yè)。”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曹操素有‘好色人妻’之名。呂布之妻、張繡之嬸，皆為其所納。而劉備之妻甘夫人、糜夫人，多次被曹操俘獲，卻始終未加羞辱。非因仁慈，實因欲以之要挾劉備歸降！”

嬴政冷哼一聲：“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

“不僅如此！”

葉楓加重語氣，“曹操最恨關(guān)羽忠義，更欲奪之為己用。當年關(guān)羽暫降曹操，曹操待之極厚，封侯賜爵，贈赤兔馬，三日小宴，五日大宴。可關(guān)羽心念兄長，掛印封金，千里走單騎。曹操明知其去意，卻仍假意放行，只為博‘愛才’之名。此舉，實乃挖劉備墻角，奪其臂膀！”

嬴政目光如炬：“此人虛偽至此，竟以仁義掩其野心。”

葉楓嘆道：“劉備與曹操，一為仁義之主，一為奸雄之首。官渡之戰(zhàn)，曹操勝袁紹，一統(tǒng)北方；而劉備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可赤壁一戰(zhàn)，孫劉聯(lián)合，火燒曹軍，終挫其南下之勢。此后劉備取益州，定漢中，稱漢中王，幾近復(fù)興漢室。然曹操始終在北虎視眈眈，直至病逝洛陽，仍不忘叮囑后人：‘若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嬴政緩緩起身，負手而立，望向光幕中的劉備的背影，低語道：“此人雖敗猶榮，其志可嘉。而曹操梟雄也，然其心不正，終為后世所譏。”

葉楓輕聲道：“陛下明鑒。劉備恨曹操，非為私仇，實為漢室正統(tǒng)與亂臣賊子之爭。那‘漢賊不兩立’之聲，至今回蕩于史冊之間。”

話音未落，殿中燭火微晃，嬴政抬眼凝視葉楓：“然朕聞彼世有魏武曹操，橫槊賦詩，挾天子以令諸侯。彼之一生，功過紛紜，朕要知其究竟，他一生之榮譽，究竟為何？”

葉楓立于咸陽宮大殿中央，望著這位千古一帝，心中震撼未平。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陛下，曹操者，非止亂世奸雄，實乃一代雄主，開魏之基業(yè)，鑄‘魏骨’之魂魄。其一生之榮譽，可分三重：一曰定亂世之功，二曰立制度之勛，三曰開文脈之光。”

“其一，定亂世之功。自黃巾起，天下分崩，群雄割據(jù)，百姓流離。曹操起于微末，以智謀定兗州，破黃巾，收青州兵，始有根基。而后迎天子于洛陽，遷都許昌，奉天子以令不臣，正名于天下。官渡一戰(zhàn)，以弱勝強，破袁紹七十萬大軍，一役定河北，掃平北方群雄。北征烏桓，踏雪千里，斬蹋頓于白狼山，使胡塵不起于朔方。自此，中原一統(tǒng)，四海歸心，非曹操之力，誰能至此？”

“其二，立制度之勛。曹操不尚虛名，務(wù)在實效。推行屯田制，使流民有地可耕，軍糧自給，倉庫充實。重法治，明賞罰，‘割發(fā)代首’，雖權(quán)貴不貸。用人唯才，不論門第，下詔求賢，三令五申，‘唯才是舉’！”

“于是寒門俊才，如郭嘉、荀彧、許褚、典韋之輩，皆得展其能。就因為有剛毅、務(wù)實、進取、不拘一格的品質(zhì)。魏之基業(yè)，非由血統(tǒng)，而由制度與人才所鑄。”

“其三，開文脈之光。曹操非但武略蓋世，文采亦冠絕千古。其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慷慨悲涼，氣吞山河。與其子曹丕、曹植并稱‘三曹’，開建安風骨。建安文學，以風骨為魂，以現(xiàn)實為根，一掃漢末辭賦之浮華。曹操之詩，乃亂世之鏡，英雄之心，千載之下，猶聞其聲。”

“故曹操之榮譽，不在稱帝，而在奠基；不在廟號，而在影響。他未稱帝，卻為帝業(yè)鋪路；他被罵為‘漢賊’，卻實為北方安定之柱石。其‘魏骨’，便是亂世中不屈之脊梁，是實干興邦之信念，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決絕與孤獨。”

嬴政聞言，久久不語，終撫案而起，慨然道：“壯哉！此等人物，縱不稱帝，亦勝萬乘之君。若彼世有此等豪杰，朕愿與之論道天下，共演治世之章！”

朕還有一問：“曹操橫掃中原，挾天子以令諸侯，然其一生，可有低谷？”

葉楓神色肅然，拱手而答：“陛下明察，曹操雖雄才大略，然一生起伏如江海翻涌，非止一敗，實多歷劫難。”

“其早年起兵討董卓，兵微將寡，于汴水遭徐榮伏擊，幾乎全軍覆沒，僅以身免，此其初敗也。后迎獻帝于洛陽，本欲挾天子以令諸侯，然初至許都，根基未穩(wěn)，四面強敵環(huán)伺，袁紹雄踞河北，兵甲百萬，曹操夜不能寐，嘗謂左右，‘設(shè)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此其心志之困，亦為低谷。”

“建安五年，官渡之戰(zhàn)前，曹操糧草將盡，士卒疲敝，諸將多有叛意。袁紹書信招降，曹操幾欲動搖。然其堅忍不拔，奇襲烏巢，焚其糧草，終以弱勝強。然此戰(zhàn)之后，北方雖定，然元氣大傷，連年征伐，民力凋敝，曹操親撰《蒿里行》，嘆曰：‘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此非唯兵敗之痛，實乃心魂之殤。”

“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戰(zhàn)，曹操統(tǒng)兵八十萬，欲一舉平定江南。然輕敵冒進，疫病流行，又逢周瑜火攻，大敗于赤壁，狼狽北遁。途中遇關(guān)羽伏于華容道，幾為所擒，賴天幸得脫。此戰(zhàn)之后，天下三分之勢成矣，曹操再難南下，霸業(yè)止步長江。彼時他仰天長嘆：‘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痛失謀士郭嘉，亦成其心上之刺。”

“晚年征張魯雖勝，然得隴望蜀，欲取漢中，卻為劉備所拒。定軍山一役，夏侯淵戰(zhàn)死，曹操親征亦未能挽回，終退兵而還。彼時他已年過六旬，發(fā)白齒搖，嘗立于漢水之畔，撫須長嘆：‘天不助我，非戰(zhàn)之罪也。’”

“更甚者，親子曹沖早夭，愛將典韋戰(zhàn)死宛城，張繡叛變，幾令其命喪淯水。內(nèi)有諸子爭嗣，外有孫權(quán)劉備交攻，其心勞神瘁，夜夜不得安寢，常佩刀而眠，疑懼交加。”

葉楓低聲道：“曹操一生，看似權(quán)傾天下，實則步步驚心。其低谷，不在兵敗，而在志不得伸；不在失地，而在夢難圓。然其愈挫愈奮，老而不衰，終成一代雄主。此等人物，縱有千般困厄，亦不失其志，故能名垂青史。”

嬴政瞇著眼睛，笑著說道：“那就讓劉備代替曹操在赤壁之戰(zhàn)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