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吧最里面,相對安靜昏暗的角落。一張破舊的沙發(fā)幾乎被揉成一團的薄毯完全覆蓋。毯子下,一個身影蜷縮著,只露出幾縷凌亂的黑發(fā)。一件深灰色的、洗得發(fā)白甚至有些起球的連帽運動外套隨意搭在沙發(fā)扶手上,肩頭和后背處洇著大片未干透的深色水漬,下擺沾著幾點泥漿,無聲訴說著主人不久前在暴雨中的狼狽。
葉修被吵醒了。不是被凌夜的咳嗽,而是被那瞬間席卷整個網(wǎng)吧的巨大黑暗和隨之爆發(fā)的、山呼海嘯般的咒罵與拍桌聲。
“滋啦——!啪!”刺耳的電流爆鳴和刺目的電火花剛從機房方向傳來,超過三分之一的屏幕瞬間黑了下去,鍵盤鼠標的燈光熄滅,風(fēng)扇的嗡鳴停止。與之相伴的,是玩家們驚愕的咒罵、拍打機器的“砰砰”聲,以及瞬間被放大了數(shù)倍的、窗外狂暴的雨聲!
“操!怎么回事?!老子的隱藏BOSS??!就差最后一刀!”“老板!老板!機器全黑了!搞什么鬼?!”“退錢!這破網(wǎng)吧還開不開了?!”
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身材微胖的老板從柜臺后驚慌失措地探出頭,看著大片黑掉的屏幕和群情激憤、幾乎要掀翻吧臺的顧客,臉色煞白如紙,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急得直跺腳,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媽的!又是跳閘?!這破電路!小張!小張!快去看看電閘!修空調(diào)的李師傅電話打通沒有?!”
被稱為小張的服務(wù)員一臉哭喪,舉著手機:“老板,李師傅說雨太大了,路上淹水,車都過不來,至少得等兩三個小時!”
“兩三個小時?!兩三個小時老子這店都要被拆了!”老板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
葉修煩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亂的頭發(fā),發(fā)出一聲沙啞的、帶著濃濃睡意和極度不耐的嘟囔。他慢吞吞地坐直身體,薄毯滑落,露出里面同樣洗得發(fā)白的灰色舊T恤。他眉頭緊鎖,帶著濃重的起床氣和被打擾清夢的怒火,看了一眼那片陷入黑暗的區(qū)域和亂哄哄的人群。側(cè)頭望向窗外,瓢潑如注的暴雨依舊瘋狂肆虐,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困在了這潮濕悶熱的牢籠里。
“嘖,這鬼天氣……沒完了……”他低聲咕噥了一句,聲音含混沙啞,充滿了被現(xiàn)實困住的煩躁。他只想找個干燥角落睡到雨停,這小小的愿望也被徹底攪黃了。
在凌夜有些愕然的目光注視下(凌夜在混亂中下意識尋找相對安靜的角落,目光掃過這邊),葉修似乎被這喧鬧吵得腦仁疼,無法再睡。他煩躁地用力揉了揉臉,仿佛想將困倦和不滿都揉碎。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骼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沒有理會周圍的喧鬧和老板的焦頭爛額,他徑直走向吧臺,腳步有些拖沓,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懶洋洋調(diào)子,卻奇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老板,總閘在后面那個小門里?帶我去看看。”
老板一愣,看著這個面生的、穿著寒酸(濕T恤)、一臉困倦還帶著點不耐煩的年輕人,下意識地帶著強烈的懷疑和不信任:“你看?你能看懂嗎?!別瞎搞!等師傅來!小張,再去催催李師傅!”他顯然把葉修當成了想逞能或者添亂的路人。
葉修也沒生氣,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窗外的雨:“隨你。不過看這雨勢,李師傅今晚夠嗆能到?!彼抗鈷哌^幾個已經(jīng)激動地站起來拍桌子、臉紅脖子粗的顧客,又瞥了一眼吧臺后面混亂糾纏的電線排插,慢悠悠地補充道:“等他們拆店?”
老板被他噎了一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纯丛絹碓郊?、幾乎要失控的顧客,再看看窗外絲毫沒有停歇跡象、反而變本加厲的暴雨,他額頭上的汗珠滾落得更快了。最后一咬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帶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無奈和強烈的不放心,對服務(wù)員吼道:“小張!帶…帶他去后面看看!給我盯緊了,千萬別讓他亂碰東西??!”語氣里充滿了不信任。
葉修沒再說什么,只是打了個哈欠,揉了揉依舊帶著濃重倦意的眼睛,跟著慌慌張張、一臉忐忑的小張,走向網(wǎng)吧后門那條通往幽暗機房的狹窄通道。他的背影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腳步卻異常沉穩(wěn),與周圍慌亂、焦躁的氣氛格格不入,仿佛即將踏入的不是故障現(xiàn)場,而只是一個需要隨手處理的小麻煩。
凌夜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那個消失在通道口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動了一下。這個渾身透著困倦和隨意的年輕人,身上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