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法醫中心的解剖室白熾燈刺目地亮著，將整個解剖室照的如白晝一般，晃得人眼睛發疼，沈晏正俯身檢查第七具尸體。不銹鋼解剖臺上散發出一股消毒水和一股死亡氣息混合的冰冷的味道死者面容扭曲，嘴角卻詭異地上揚，仿佛被定格在死亡的微笑中。尸體的皮膚呈現出青灰色，仿佛被一層寒霜覆蓋，沈晏的手指輕輕劃過死者脖頸處的肌肉，觸感僵硬如冰。

“舌下烏頭堿殘留，和之前的六起一模一樣。”沈晏的聲音透過口罩傳這句話來，手套在死者口腔內輕輕翻動，指尖觸到一絲黏膩的苦澀。他皺起眉頭，這種毒藥能麻痹神經，讓人在窒息前保持微笑——簡直是惡魔的杰作。

解剖刀劃過皮膚，發出輕微的“嘶”聲，好似在切割一張吸滿水的皮包，難聽。沈晏的目光突然凝滯在尸斑分布上。背部左側的淤痕呈現出不規則的扇形，明顯是某種棱角分明重物擠壓尸體時受力不均所致。“左撇子。”他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解剖室里發出輕微的回聲。兇手在搬運尸體時習慣用左手。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突破點，沈晏想。

門被一股蠻力撞開，程野大步踏入，右耳戴著助聽器，西裝袖口隱約露出左腕的舊疤痕。他瞥了眼尸體，目光卻落在沈晏身上，笑道：“法醫大人又有了什么新的發現？”語調帶著幾分明顯的戲謔。

沈晏淡淡地瞥他一眼，并未程野理會話語中的輕佻，解剖刀在手中翻轉，刀刃在燈的照射下閃著寒光，：“尸斑分布顯示，兇手是左撇子——和你相反。”沈晏話音略頓，“還有，請程隊長下次進解剖室門的時候敲一下門，萬一我的刀不小心破壞了物證，或者哪天傷到程隊長您可就不好了對吧？”話中不滿之意再明顯不過。

程野狀似沒有聽到后半句話一樣，輕笑一聲，耳廓傳來微弱的電流聲——他故意把助聽器音量調小了：“巧了，我的側寫結果是，兇手有藥學背景，很可能在殯葬行業工作。”他遞過一份報告，微微向前挪動。

離得更近了，沈晏有點不適。

文件袋封面印著玫瑰花紋，花瓣好似被血浸染一般，“死者生前最后一通電話，打給了濱海殯儀館。”程野一錯不錯地盯住面前的人，沈晏似乎在走神，并未制止程野這無禮的行為。

突然，沈晏的手抖了一下，刀尖險些劃到指尖。他回神，迅速將護目鏡推到頭頂，深吸一口氣，動作間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混著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程野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伸手摘掉他的護目鏡，盯著沈晏的眼睛：“你瞳孔在抖——看到玫瑰恐懼？”這句話仿佛一個枷鎖，瞬間勒得沈晏喘不過氣。

沈晏被程野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但只有很短的一瞬間，下一秒——

沈晏反手將解剖刀抵在程野喉結上，刀刃精準地停在皮膚前0.1毫米：“程警官，法醫的刀能精確到0.1毫米。”他沾血的手套劃過對方耳廓，聲音冷得像解剖室的鋼臺，“你的聽力缺陷，不影響判斷力？”手套上的血跡在程野耳廓留下一道暗紅的紋路，像一道未干的的傷口。

程野喉結滑動，笑意更深，依舊盯著沈晏微微顫動的瞳孔：“我賭你舍不得。”他無視刀鋒，湊近沈晏耳邊低語，熱氣拂過對方敏感的耳垂，“而且，你怕玫瑰，對吧？”這句話彷佛一個枷鎖，瞬間勒得沈晏喘不過氣。

沈晏瞳孔驟縮，刀刃倏然收回。他轉身沖洗手套，水流聲掩蓋了急促的呼吸。程野倚在解剖臺旁，看著沈晏繃緊的背影，右耳助聽器傳來微弱電流聲——那是他故意調低音量，只為更專注地捕捉對方每一個細微的情緒波動。水聲中，沈晏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擦著護目鏡邊緣，記憶突然閃回：十歲那年，母親在布滿玫瑰的病房去世，嘴角同樣掛著詭異的微笑。醫生說是心臟病發作，但他分明在母親舌下嗅到了同樣的苦澀——和此刻尸體殘留的毒藥氣味一模一樣。病房里玫瑰的香氣濃烈得令人窒息，花瓣上似乎還沾著某種透明黏液，像淚水，又像毒藥……

“死者胃部有未消化的玫瑰花瓣。”沈晏的聲音恢復平靜，將樣本遞給程野。程野接過試管，玫瑰碎瓣在水中漂浮，像一簇溺亡的火苗。他轉動試管，緊盯著里面的玫瑰碎片，“殯儀館的玫瑰，通常用來掩蓋難聞的尸臭。”試管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一種詭異的紅光，“兇手在殺人后，用烏頭堿制造微笑，再塞入玫瑰……像是追求某種儀式感。”

程野等了半晌也沒等來沈晏的回復，略微不爽的開口。

“沈法醫？”程野的聲音打斷思緒。沈晏抬頭，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發白的指尖——那里有一道陳年疤痕，是十歲那年試圖撕碎病房玫瑰時留下的。他迅速將手收回，聲音冷的能掉冰碴子：“我需要殯儀館所有左撇子員工的資料。”

程野挑眉，將一份名單塞進他手中，紙張邊緣沾著淡淡的玫瑰香。

離開解剖室時，程野突然按住沈晏的肩膀：“今晚我會去殯儀館蹲點，要不要一起？”沈晏剛要拒絕，程野的指尖已劃過他后頸，似有若無的觸碰，“或者，你更想聊聊玫瑰？”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讓沈晏不爽的挑釁，卻隱隱透出某種探尋的溫柔。

沈晏停下腳步，轉身直視那雙洞察一切的眼，護目鏡在燈的照射下泛著冷光：“程警官，別用你的殘缺來試探我的弱點。”他打開隨身攜帶的金屬盒，里面整整齊齊排列著鎮定劑，“我隨時能保持清醒。”金屬盒的縫隙里，隱約可見一張泛黃的照片一角——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母親，站在一片玫瑰叢中，笑容明媚如初。

程野輕笑，右耳的助聽器發出輕微嗡鳴，像某種加密電報：“正好，我也隨時能聽見真相。”

夜色籠罩濱海殯儀館時，沈晏站在陰影中，看著程野潛入建筑。他攥緊鎮定劑，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那里有一道陳年疤痕，是十歲那年試圖撕碎病房玫瑰時留下的。

解剖室的白熾燈與此刻的月光重疊，沈晏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在等待一個人，能和他一起剖開那些藏在玫瑰下的秘密。而程野的背影，在月光中像一把鋒利的刀，正切開他封存十年的恐懼。

殯儀館深處傳來一聲異響，像是花瓶墜地的破碎聲。沈晏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攥緊解剖刀，深吸一口氣，跟著程野留下的痕跡潛入了這片被玫瑰包圍的死亡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