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陽的能源即將耗盡,整個地下城又降了一個度
在日歷上的大夏天呼冷氣,棉襖把人裹得像粽子一樣,這場景說不上古怪了,更多的是離奇荒謬
我在一家不正經理發店的前臺邊抽煙邊算賬,吐出白色的煙圈,跟外邊滿城的大霧比起來,屋子里的可視度還算是清晰
小太陽烤出滋滋的聲響,不到50平米的房子在暖光燈下略顯溫馨
半響,門口掛著的風鈴開始莎莎亂叫,此時還是一頭黑發的鄒玉拎著一個巨大的保險箱風塵仆仆的闖了進來
她把箱子砸在老板心愛的橡木桌上,金屬扣彈開來,頓時間我看到漫天飛舞的鈔票如洪流般涌出來,一股金錢的鐵銹味慢慢在我鼻腔散開
用報紙蓋著腦袋的韓綜濟醒了,他歪了歪脖子,用一種極其不解的眼神瞪著鄒玉和如此奢華的場景,無聲斥責她吵醒了他的美夢
但皺玉也不給他好臉色看,回懟他的同樣是一計無聲的白眼。我知道這兩人要是呆在一塊除了吵架就是打架,他們像兩個易爆的炸彈,一點就會燃
皺玉踩著高跟大步流星的從鏡子前移到保險箱前,我看見她猩紅雀斑下彎起的嘴角,她從一堆鈔票下翻出一張黑色底金色字的卡在我面前晃了晃,就像她金色大波浪上蓋著的一頭烏黑假發,晃得我眼花繚亂
我承認我當時晃了神,接過卡的瞬間血液全部涌入大腦里,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知道這張卡意味著什么,整個地下城的人都知道這場卡意味著什么。因為他有個吸引人的名字——地上通行卡
這是一張地下與地上之間唯一能夠交流的通行卡,是無數城下人憧憬和希望的回家之路
這下韓綜濟終于清醒了,他抖了抖睡得亂哄哄的毛發,對這張卡極其感興趣,可他伸手抓不住,因為鄒玉用食指和中指把卡夾的穩當當的,誠心在他面前晃悠
我說過這兩人間有種無聲的戰爭,鄒玉這下很明顯是認為自己占了上風,以一種小孩子炫耀最新上市玩具的姿態嘲諷沒有玩具的韓綜濟
韓綜濟已經清晰可見的發毛了,兩個人便開始打嘴仗
我興奮的撥打電話給我的老板分享這個喜悅到不真實的消息
鄒玉開始瘋狂扒拉她的小嘴,她說我們將要到地上去了,而這都歸功于她,她還說這樣我們可以去地上開采石油,馬上她將擁有一個巨大的金庫,里邊裝有數不盡的堆成山的錢財
然后我們可以給麗莎建一個有白宮那么大的狗屋,給潘誓云買最好的棒球器材,再給陳之道鑲上一顆金牙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陳老板正在聽筒的對面,他說”鄒玉,鑲金牙是不是顯得我有點鉆石王老五“
鄒玉就說“那你就做個規整死板的烤瓷牙算了”
總之,等到潘誓云跌跌撞撞的推開理發店的大門,鄒玉才結束了她美輪美奐的幻想回到現實當中
這張卡被每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又看,最終落到陳之道的手里,輕飄飄的,又似乎重萬噸
我們圍成一圈,在暖光燈和白煙的籠罩下,靜靜的等陳之道發話
“走吧,走一趟有去無回的道路,現在有人要退出嗎?”老板瞇著眼睛,輕輕的用手扣住通行卡,搭在桌子上
“韓綜濟要是怕的話就退出吧,膽小鬼一般不會成為我嘲弄的對象”接著搭上去的是皺玉,潘誓云以及回懟皺玉該被嚇得尿褲子的韓綜濟
他們齊齊把目光投向我,我深吸了一口氣,用五指蓋住了他們的手,我們的手蓋成一座小山,下邊壓著的是那金子般貴重的通行卡
從現在開始我將他們的感情融入自己冰冷的心中,我們融入一體,期待著有一天我能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有血有肉的人
今天是城里每個月一次散霧的日子,同時也是日歷上畫了紅圈的特別日子——地上日
這是在陳之道再三思索后得出的一個他自認為高級上檔次的名字,為此他還專門購置了一臺有小電視那么大的日歷,就掛在理發店最顯眼的地方
經常有老顧客問我們老板這個紅圈的意義何在,他們還打趣道“小陳,不會是你的大喜之日吧”
陳之道就會擼起袖子把客人們請到座位上,一邊擺弄剪子一邊說“這是咱們店升遷的大好日子”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日子,只不過在今天早晨,潘誓云最后檢查完屋內水電有沒有關好,然后重重的拉下了卷簾,并貼上了店鋪轉讓的大字
麗莎這只大型犬在昨天的時候被鄒玉送去了她的跟班,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富翁——王福桂那里
在那之前,鄒玉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潘誓云面無表情的注視下搓了搓,這狗的主人潘誓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送的從口袋里掏了一把鈔票塞給她,說好聽點鄒玉這是在要跑腿費,難聽點就是她又小小賺了一筆,賺的還是未來將要同生死共患難的隊友的血汗錢
潘誓云平日里板著個臉,只有在求人辦事的時候才有這么點態度。我剛來的時候很是看不慣他不理人的冷漠行徑,但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只不過是個臉盲,只要跟他混熟了,正常交流沒什么大問題
他有些趾高氣昂,看誰都是不屑一顧的,這跟他好兄弟韓綜濟倒是有點像,但他們兩又不一樣,因為潘誓云沒有韓綜濟那樣陰晴不定的暴脾氣,他生氣或是難過時往往是生悶氣,氣壓低到冰點,一言不發的自我內耗
所以比起陳老板這個二百五和韓綜濟這個定時炸彈,鄒玉往往很少跟他產生矛盾和沖突
但哪怕是這樣,每次光顧我們理發店的妹妹們都會在他胸前塞上一點小費,哪怕他臉板的要命,但他的板臉帥且性感,大家都愿意花錢博他硬生生擠出來的一個笑臉,如果不是陳老板硬性要求顧客就是上帝,必須以笑待人的話,他真的會黑著臉一輩子
我不得不承認,潘誓云就應了那句老話“臉在江山在,靠臉吃飯沒問題”,他的五官很是立體,也不知道是用希臘風帥哥描述他好還是用硬帥兩個字形容他,總之他還帶有點美國陽光男孩的氣息在里邊,皮膚又不是很白,健康的小麥色其實挺符合海邊那種夏威夷風情的,這個集各國帥哥混合一天的家伙,只可惜現在地下城連水都難得見到,更別提海了
我之前說過我就職的這家理發店并不是個正經的理發店,它算是一個”革命根據地“,因為里邊住著一群愛錢如命又追求自由的退役軍人
沒錯,從始至終我們都不是吃這碗飯的,剪頭理發對我們來說只是個在外的噱頭,而我們之所以聚在一起都是因為一個字——錢
而這一切又都歸功于一個人——陳之道
我在從醫院醒過來的那天便聽到有護士在竊竊私語,他們提及一個手上刻有特殊符號的病人正在賞金尋找知道這個符號含義的人
而那個時候我的左手臂上幾道快要愈合的刀痕卻出乎意料的和她們所描述的古怪符號大差不差,比起思考這刀痕在我們沉睡的三年中為何沒有愈合這個問題,我先是被賞金通報上報表的0后綴吸引了目光
于是我便穿過寂靜的長廊,看到無數張空了的床位,在一個深巷閃著微光的理發店里遇見了先我一步醒過來的陳之道,他的左手小臂上的印記清晰可見,上邊呈現了一個英文名“Drunkiie”
陳之道說我不必在意丟失的三年記憶,因為他們也不記得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這并不能成為一直困擾我們的問題,總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
地上曾是人們生活的地方,第三次世界大戰后全球遵循戰事破壞程度被不按國家人種民族的劃分為四大片區,人們公用地球語言,而貧困的人們不愿再貧困,富有的人們渴求更多的富有,四大片區仍然在發生無止盡的戰爭與侵虐,而我們所在的三號片區坐霧落就是因為三年前一號片區——若囚的討伐而被迫從地上搬于底下的。政府和醫院給的解釋很含糊,大概意思就是我們作為三年前守衛地上向地下遷移的衛兵在一場反動派爆炸中損傷了部分記憶
”但這個說法我是不信的“陳之道把他手臂上的符號舉到我面前”這是一個名字,但醫院并沒有跟它相關的入院和出院記錄,后來我比對了我們那一批衛兵的姓名,你猜怎么著,里邊有個叫林落慈的女生,她是我們那一批唯一一個沒有在醫院待過的人“
所以想要知道失憶的真相,我們就得到地上去,找到這個神秘的姑娘,對嗎?
我問他你是怎么確幸她會在地上的?說不定她,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吐出了那個字眼——戰死了
陳之道搖搖頭,殉職名單里也沒有她的名字,你說這湊巧嗎?而且我相信我的直覺,她就在地上,并且等著我們去找她
這是我最佩服陳之道的一點,因為他總是這樣,對自己的決定永遠持肯定態度且有著合理的推斷和幻想,他想做的事他一定會做到也一定做得到,他的直覺從來沒有錯過,所以韓綜濟他們才會在醒來后在一片未知的情況下像我一樣毫無條件的信任他,只不過維系我們關系還有一個重要的紐帶,錢
當然,陳之道這個人也比較無恥,比如鄒玉就是被騙上道的
鄒玉和陳之道的共有記憶中兩個人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玩伴,陳之道懸賞的時候特地夸大了獎金的額度,于是鄒玉聞著味就過來了,結果獎金非但不是高昂的,反而是零
兩個人久別重逢后先是對著左臂上相同的“Drunkiie”字符共同沉默了一會,隨后便是扯頭花
陳之道說如果不是錢,鄒玉肯定不知道到哪逍遙去了;這點鄒玉沒否認,因為她是我們之中最先醒來的,一醒來便跑到賭場去大賺了一筆,從此幾乎是住在那里了
而潘誓云則是第二個加入這個隊伍的
他到的那一天,地下城也是個沒有霧的好日子,他帶著一身冷氣紅著鼻頭拜訪了陳之道的倉庫——那個時候還沒有建立理發店
他不要報酬不要任何東西,他說我只要去地上,去找你說的那個人
潘誓云這個人其實很重情重義,他說他的記憶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一直在呼喚他,他常常做噩夢,夢到記憶里的身影以不同的方式在他面前死去,他無法拯救無法抓住,他想不起來具體的樣子,只知道對方對自己很重要,他整日被蒙在恐怖的夢境中,所以如果陳之道懸賞要找的這個人在地上,他也一定要去,他露出鎖骨,那符號與我們用刀刻的不同,而是真真切切的紋在鎖骨下,用祖母綠參雜著黑色印在上邊
于是潘誓云帶著麗莎入住了,隨著人員的聚攏,陳之道并沒有下一步安排,而是說”那就先賺錢吧,把錢賺夠,這不是我們聚在一起的由頭嗎?“
要喂飽三個部隊出身的家伙以及一只巨型犬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陳之道的那些破退役金早就不夠支撐起這個東拼西湊的家了,陳氏理發店也便應運而生,躲在一個黑漆漆的深巷里發著獨屬于自己的微弱的光
可是他們畢竟是業余的,對洗剪吹這些流程一竅不通
開始的時候陳之道要在鄒玉一頭金色大波浪上做文章,被鄒玉以白眼回懟狠狠的婉拒了,于是他便很不要臉的把目光投向了潘誓云
潘帥哥的一頭秀發在剪剪補補下最后變成了寸頭,陳之道依舊沒有琢磨出什么名堂
所以陳老板便磨刀霍霍向麗莎,把麗莎身上的毛也剃了個精光,一下小了一整圈
陳之道美名其曰:“給麗莎減個肥,看它胖的”
他們經營了這家理發店一年,這期間鄒玉還是經常往賭場和一些上流會場跑,只不過還帶了個特別的目的——套取情報
鄒玉這個人好賭并且她在這方面是個專家,她每每到過的棋局最后莫不是她抱得美人歸,只不過這個美人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鈔票
所以地下城的黑手黨和賭徒們都知道鄒玉的名字,并且恭恭敬敬的把她尊稱為”玉姐“
這里順便提一嘴王福桂,在鄒玉醒來前他也是個叱詫風云的人物,但還是拜倒在了鄒玉的石榴裙下,從此叫她一聲老大
鄒玉的那張通行卡就是托王福桂這個富二代搞到的,王福桂說為此對著他老爹念了整整三天的檢討,他要求鄒玉像陳之道申請,自己也要到地上去
”而且我是地下城的一把手,我去地上是有特權的“王福桂義正言辭道
陳之道看著對面這個滿眼放光的年輕人,語重心長的拍了拍王福桂的肩膀”正是因為這樣,你才要在地下城好好待命“
不知道陳之道在漫長的三十分鐘教導中對王福桂托付了什么,等王福桂和陳之道一前一后出了大門,王福桂竟然放聲大哭了起來,”你們放心去吧,背后有我守護“他鐵骨錚錚道,竟有一種英雄就范的感覺,可見陳之道這人忽悠人的本領也不容小看
理發店的生意哪怕技術再爛也有潘誓云和陳之道的臉撐著,簡直是蒸蒸日上,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收到了一封信,上邊標明了地址卻沒有姓名,來自一個地下拳場
陳之道帶著潘誓云和鄒玉大駕光臨的時候,臺上的人正打得如火如荼,血液噴灑開來,可臺下的人卻津津有味的歡呼
人群多么嘈雜,獲得桂冠的勝者就有多么威風,陳之道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猛獸舉起左拳,露出即將愈合的刀印,從被他打得血肉模糊的對手身上翻下來,以一種森林之王的氣魄藐視著整個拳場的男男女女
陳之道篤定他就是那封匿名信件的主人,這個人便是此時帶著一身豪氣,迎面而來的韓綜濟
回憶到這里結束,鄒玉和韓綜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搞來了幾件衣服,他兩已經整整齊齊的穿戴好了,鄒玉穿著剛到膝蓋以下一點的卡其色短褲同時配了個高幫的馬丁靴;韓綜濟則是永遠舍棄不了他各式各樣的衛衣然后外邊套了個棕黑色外套
他們七嘴八舌的介紹他們找到的寶貝,“這可是專門定制的可以防火防水的牛皮衣,說不定能救我們于危難之際”,然后推銷著讓我們也換上
怎么說呢,穿上以后有點西部牛仔的感覺又有點小說中賞金獵人的威風,總之,這是頭一次他兩的意見如此統一,除了我的耳朵被他們的吵得疼以外我還挺為他們感到高興的
我再次感嘆陳之道找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人,哦算了,我的這位頂頭上司,理發店大老板兼地上日行動的發起人也是個怪的不能再怪的角色了
我對我的未來產生了一丁點的擔憂,但具體會發生什么,且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