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予宮的寂靜像化不開的濃霧,將兩人包裹其中。空氣中浮動的星砂仿佛都停滯了,只剩下彼此略顯局促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殿宇里格外清晰。
門笛的側臉在窗外透進的微光中顯得有些蒼白,他避開楓惜觸碰的動作后,便一直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緊繃,像是在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壓力。
楓惜看著他的背影,那雙曾經(jīng)為她擋過風雪、為她遞過堅果酥的手,此刻正緊緊攥著法袍的下擺,指節(jié)泛白。她突然很想問問他,這些年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時常對著星符發(fā)呆,是不是也在某個瞬間,想起過落星灘上一起撿星貝殼的日子。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沉默。九階的靈力在她體內沉穩(wěn)流淌,卻驅不散心頭的澀意。她能輕易捏碎堅硬的星晶石,能讓魔龍在她面前俯首,卻無法打破眼前這道由階位、身份和時光筑成的墻。
“我……”門笛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他說著,便要轉身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楓惜突然上前一步,從身后輕輕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怕驚擾了什么。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能感受到他身體瞬間的僵硬,以及透過法袍傳來的、屬于少年的溫熱體溫。
門笛整個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術,連呼吸都忘了。紫黑色的眼眸中閃過震驚、慌亂,還有一絲深藏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
“別走好嗎?”楓惜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哽咽,從他背后傳來,“就一會兒……讓我再抱一會兒。”
她知道這樣很失禮,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該做出如此逾矩的舉動。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這三年來,她在魔宮沒日沒夜地修煉,支撐她的動力除了族人的期望,更多的是能再次見到他的念想。
她想象過無數(shù)次重逢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疏離、尷尬,帶著無法言說的隔閡。
既然回不到從前了,那至少……讓她再感受一次這份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溫暖吧。就當是為那段在壁爐邊分享堅果酥、在露臺上共看流星的日子,畫上一個句號。
門笛的身體依舊緊繃著,卻沒有推開她。他能聞到她發(fā)間傳來的、淡淡的火山硫磺氣息,那是屬于魔龍皇族的味道,與星魔族的清冽截然不同,卻奇異地讓他感到安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腰上那雙微涼的手,帶著九階強者特有的靈力波動,卻又無比輕柔,像是怕弄疼了他。這雙手,曾經(jīng)連星縛術都練不穩(wěn),如今卻能輕易撼動魔域的格局。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殿外的風聲、遠處星塔的鐘聲,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兩人交疊的心跳聲,在寂靜的空氣中交織。
“門笛,”楓惜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對不起。”
對不起,我走得太快,把你甩在了身后。
對不起,沒能遵守當初并肩而立的約定。
對不起,讓我們之間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門笛閉了閉眼,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什么也沒說。他該說什么呢?說他不介意她的強大?說他從未怪過她?可那句“我為你高興”,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只是個六階,而她是九階。
他是星魔族的普通繼承人,而她是魔龍皇族未來的皇。
他們之間,早已隔著云泥之別。
楓惜抱了很久,久到手臂都有些發(fā)麻,才緩緩松開手。她后退一步,看著門笛依舊未曾轉過身的背影,輕聲道:“我走了。”
這次,她沒有等他回應,轉身朝著殿外走去。腳步很穩(wěn),背影挺拔,像一個真正的皇族強者該有的樣子,只是誰也看不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進了掌心。
門笛在她轉身的瞬間,猛地轉過身,紫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她的背影,里面翻涌著濃烈的情緒——不甘、失落、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痛楚。
他想喊住她,想告訴她他從未在意過階位的差距,想告訴她這三年來他從未停止過追趕她的腳步。可話到嘴邊,卻被一股莫名的自尊堵了回去。
他看著楓惜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看著那抹紫黑色的勁裝徹底融入星魔族的景致中,才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蓋里。
少年隱忍的嗚咽聲,終于在空曠的星予宮中響起,帶著無法言說的委屈與無奈。
窗外的星葉草依舊在風中搖曳,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蹲在那里,好奇地打量它們了。暖閣里的星晶爐徹底冷了下去,桌上的空瓷罐,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而走出星予宮的楓惜,抬頭望了一眼星魔族圣殿的方向,將那枚貼身藏著的星符輕輕握在手心,直到指尖傳來刺痛,才轉身,朝著魔龍皇族的方向飛去。
她知道,這一去,或許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在雪地里撿到她、給她溫暖、認她做妹妹的少年,連同那段短暫卻無比珍貴的時光,都被她永遠地留在了身后。
只是在很多年后,當她站在魔龍皇族的最高處,俯瞰著魔域的萬里疆土時,總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想起那個被她從身后抱住的、清瘦卻挺拔的背影,想起那透過法袍傳來的、讓她無比眷戀的溫度。
然后,心臟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泛起一陣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