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藥味混著血腥氣，塞滿狹小的耳房。陳凡靠坐在硬板床上，右肩裹著厚厚的白布，滲出暗紅的血暈。后背的傷處被藥泥糊住，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的痛楚。他閉著眼，氣海竅深處那縷暖流艱難運轉，緩慢修復著受損的筋骨。

門軸吱呀輕響，帶著晨間的潮氣。一個穿著雜役灰衫的瘦小身影端著藥碗，縮著脖子溜進來。是那個常給徐長老院里跑腿送飯的小雜役，叫孫小猴。他把藥碗放在床頭矮幾上，動作麻利，眼睛卻不敢看陳凡的臉，只盯著地面。

“藥…藥熬好了。”孫小猴聲音細弱。

陳凡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孫小猴臉上。那張臉尖瘦，顴骨突出，眼神閃爍，帶著一種驚弓之鳥般的惶恐。昨夜藥房追捕的混亂中，陳凡記得這張臉在火光邊緣一閃而過。

“昨夜，藥房那邊動靜挺大？”陳凡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平靜地看著孫小猴。

孫小猴身體猛地一僵，頭垂得更低，手指絞著衣角：“是…是有點亂…聽說…聽說鬧賊了…”他聲音發顫。

“賊？”陳凡微微側身，動作牽動傷口，眉頭微蹙，右肩裹傷的白布繃緊，滲出更多暗紅?！皝G了什么要緊東西？”

“不…不知道…”孫小猴搖頭，眼神慌亂地掃過陳凡滲血的肩頭，“管事沒說…就…就聽說…鬧得挺兇…”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哦？”陳凡不再追問，伸手去端那碗藥。手指發顫，藥碗在手中搖晃，褐色的藥汁濺出幾滴。他像是力竭，手一軟，藥碗脫手！

啪嚓！

瓷碗摔在地上，碎裂！滾燙的藥汁濺開，潑了孫小猴一褲腿！

“啊！”孫小猴驚跳起來，燙得呲牙咧嘴，手忙腳亂地拍打褲子上的藥漬。動作間，他腰后一塊灰布下擺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截沾著暗褐色泥污的褲腿。

那泥污的顏色…陳凡的目光驟然銳利！和他昨夜在藥房后窗翻入時，窗框上蹭到的那片陳年污漬，一模一樣！

孫小猴昨夜去過藥房后面！他不僅是目擊者，他很可能就是墨塵的眼線！那聲驚動了管事的碰撞聲，也許不是柜門，而是這小子！

就在這時！

轟——！

院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木屑紛飛！徐長老鐵塔般的身影堵在門口！他剛下早課，額角還帶著汗珠，粗布短褂下肌肉虬結。手里拎著那柄沉重的黑鐵錘，錘頭還在冒著熱氣。

他虎目如電，瞬間掃過屋內！破碎的藥碗，潑灑的藥汁，燙得呲牙咧嘴、驚慌失措的孫小猴，還有床上臉色蒼白、右肩繃帶滲血的陳凡。

徐長老的目光在陳凡染血的肩頭停頓了一瞬，隨即猛地釘在孫小猴身上！那股如山似岳的沉重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耳房！

“你干的？”徐長老的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帶著金鐵般的質感，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孫小猴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腦袋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砰砰響：“長…長老息怒！不…不是小的！是…是陳師兄自己沒拿穩…”

“放屁！”徐長老猛地踏前一步！地面似乎都震動了一下！他手中的鐵錘“咚”地一聲頓在地上，青磚瞬間龜裂出蛛網般的細紋！他伸出一根粗如胡蘿卜的手指，指向陳凡肩頭滲血的繃帶，又指向地上碎裂的藥碗：“藥碗摔了，藥灑了，他傷口崩了！你在這里！不是你是誰？！”

他的目光刮過孫小猴沾著藥漬的褲腿，最后落在他腰間那塊被掀起一角的灰布下擺，那上面暗褐色的泥污清晰可見！

“老子讓你送藥！沒讓你動他！”徐長老大怒，聲音陡然拔高，“哪個藥房的后窗框子，老子三天前剛用錘子砸過！上面沾的鐵銹灰，跟你褲腿上的泥印子，一個色！”

孫小猴渾身劇震！他猛地抬頭看向徐長老，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昨夜只是奉命在藥房后面盯著…怎么會…

“長老！我…我沒有…”孫小猴還想辯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閉嘴！”徐長老一聲暴喝打斷！震得窗欞嗡嗡作響！他猛地彎下腰，那張斧鑿刀削般的臉逼近孫小猴，眼中燃燒著熔爐般的怒焰，一字一頓：“老子不管是誰指使你的！在老子的院里，動老子的人，就是找死！”

他不再廢話，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探出，一把揪住孫小猴的后衣領！動作粗暴，力量大得驚人！

孫小猴雙腳離地，驚恐的尖叫卡在喉嚨里！徐長老看也不看，拎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外！

“長老饒命！饒命啊！”孫小猴終于爆發出凄厲的哭嚎，手腳在空中徒勞地踢蹬掙扎。

徐長老充耳不聞，腳步沉重，徑直走向院角那口深不見底的廢棄水井！井口幽深，散發著潮濕的寒氣。

“不——！”孫小猴發出絕望的嘶喊。

噗通！

沉重的落水聲！哭嚎聲戛然而止！

徐長老站在井邊，面無表情，看著幽深的井口下濺起的水花，聲音冰冷地吩咐聞聲趕來的兩個體修弟子：“填了?！?

兩個弟子臉色發白，不敢多問，立刻搬起旁邊堆著的石塊，開始往井里砸。沉悶的石塊落水聲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蕩。

徐長老這才轉身，走回耳房門口。他高大的身影堵住光線，目光落在床上臉色蒼白的陳凡身上，掃過他肩頭的血漬。

“傷沒好利索，別亂動。”徐長老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硬，但那份山岳般的沉重感依舊清晰。他不再多說，拎著那柄沉重的鐵錘，轉身走向內院。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凡靠在床頭，聽著窗外石塊落水的沉悶聲響逐漸稀疏。他緩緩抬起沒受傷的左手，指腹無意識地擦過右肩繃帶邊緣滲出的暗紅色血漬。目光投向窗外那口正在被填埋的廢井方向。

下一章預告：

執法堂地牢，陰風刺骨。

趙鐵臉色鐵青，看著草席上第三具尸體。

頸側血洞，皮肉僵白。

尸體旁，散落著幾片染血的灰布碎片。

墨塵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血煞門干的？呵…趙師兄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