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世紀中期,三角座星系邊緣,“逐日者”星艦“長明號”。
舷窗外,三角座ζ星的藍白色光芒穿透星際塵埃,在艦體上投下流動的光斑。蘇棠的手指在全息屏上劃出一道弧光,虛擬的“弦能粒子”如銀河中的游魚般聚散——這是“逐日者”團隊耗時半個世紀研發的“弦曜”裝置,目標是將弦理論與暗物質能源結合,實現從“星際供能”到“宇宙造能”的跨越。
“蘇教授,江老發來量子通訊。”通訊器里傳來陳昭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他說‘弦能的光譜,比我們當年在舊車間看的霓虹燈還絢麗’。您猜他現在在哪兒?”
蘇棠抬頭,望向實驗艙的舷窗。窗外,三角座懸臂的星云正泛著幽紫的光,而更遠處,臨港實驗室的量子塔在暮色中閃爍著銀芒——那座塔如今已被命名為“江晨塔”,頂端的火鳳凰標志在星夜下灼灼發亮。她知道,一百七十歲的江晨此刻正坐在塔頂的觀景臺,面前擺著那臺陪了他一百一十年的老電腦,屏幕上永遠亮著“逐日者”的弦曜模擬程序。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工裝依然掛在衣柜最顯眼的位置,胸口那塊淡褐色的油漬,在全息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玉色——那是二十年前在“影子實驗室”調試設備時留下的印記,如今已成為“逐日者”精神的圖騰。
“他應該又在看我們童年的全息投影。”蘇棠笑了。通訊器里傳來江晨的聲音:“小棠,記得把李銳當年修冷卻泵的扳手模型帶上——那是我們‘逐日者’的第一把‘鑰匙’。”
2745年春,臨港實驗室“長明廳”。
環形穹頂下,百萬塊全息屏流轉著弦能與暗物質的軌跡,最中央的位置,懸浮著一顆編號為“Y-9”的弦曜核心——這是人類用一百二十年時間,從“影子實驗室”的二手GPU堆里“種”出的宇宙級能源奇跡。它的核心由一千二百種稀有元素合金鑄造,表面流轉著星圖與數學公式交織的光紋,每一道紋路都記錄著一次失敗的實驗、一次靈感的迸發、一次跨越代際的傳承。
江晨坐在中央控制臺前,白大褂下的手指輕輕劃過虛擬操作界面。一百七十歲的他,背依然挺得筆直,只是眼角的皺紋深如宇宙的褶皺。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工裝,胸口那塊淡褐色的油漬,在全息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玉色——那是二十年前在“影子實驗室”調試設備時留下的印記,如今已成為“逐日者”精神的圖騰。
“江老,‘長明’計劃的第一次弦曜約束測試,準備就緒。”通訊器里傳來陳昭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蘇棠團隊在三角座ζ星搭建的接收站已就緒,我們的‘弦曜’堆將在三分鐘后啟動,向Y-9輸送能量。”
江晨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能量軌跡,最終停留在Y-9的光譜數據上。這顆弦曜核心的約束態穩定性比預期高出70%,但弦能與暗物質的共振風險仍像懸在頭頂的劍——正是“逐日者”技術最理想的試金石。
“約束參數設定多少?”他問。
“初始共振強度0.98。”陳昭答道,“如果成功,后續會逐步提升到0.999。江老,您說……我們真的能讓弦能同時承載暗物質與宇宙背景輻射,像恒星那樣永恒燃燒?”
江晨笑了。七十年前的那個春天,在火星基地的觀測臺上,陳昭也是這樣問他:“爺爺,我們真的能讓星艦擺脫恒星限制嗎?”那時他回答:“會的。因為人類追逐光的腳步,從來不會停在已知的邊界。”
“設定0.98。”江晨說,“但記得,把李銳當年修冷卻泵的扳手模型帶上——那是我們‘逐日者’的第一把‘鑰匙’。”
2745年秋,三角座ζ星,“逐日者”接收站。
蘇棠站在全息控制臺前,指尖輕點,屏幕上跳動的不再是能量參數,而是弦能與暗物質共振的實時光譜圖。三十八歲的她,發梢間飄著幾縷銀白——那是常年穿梭于弦能艙與宇宙觀測站之間留下的痕跡,卻讓她更添了幾分科研工作者特有的敏銳。她的眼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三年前在“弦曜”原型機爆炸事故中留下的——那次事故中,她為了保護實驗數據,用身體護住了核心艙,至今右耳的聽力仍受影響。但她從未后悔:“我們是追光的人,總要比光更勇敢一點。”
“約束啟動。”她對著通訊器說,“‘弦曜’堆的共振強度突破0.98——這是人類首次在宇宙尺度實現弦能與暗物質的穩定共振!”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傳來江晨的聲音:“很好。但別忘了,我們當年在舊車間里,連兩分鐘的穩定運行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蘇棠望著舷窗外的三角座ζ星,那里的能量流如星河倒懸,裹挾著時空震顫與文明躍遷的曙光,像極了二十年前“影子實驗室”里,等離子體環第一次穩定燃燒時的模樣。
“江老,您還記得嗎?”她輕聲說,“1998年7月15日,我們在舊車間調試第一臺磁約束裝置,李銳用算盤算出了第一個等離子體約束時間——17秒。”
“記得。”江晨的聲音帶著笑意,“當時他說,‘江博士,這17秒,夠我們吹一輩子了’。”
2746年冬,臨港實驗室“火種廳”。
這里是“逐日者”項目的“精神殿堂”。環形大廳的墻壁上,嵌著從“影子實驗室”到“長明廳”的所有關鍵影像:舊車間的破機床、火星基地的五星紅旗、月球表面的“逐日者”標志、弦能的星軌圖……每一張影像旁,都標注著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用某辦法,解決了某問題”。
江晨坐在中央的藤椅上,面前擺著一杯熱咖啡。杯子是李銳當年在舊車間用的那只,杯底還刻著歪歪扭扭的“加油”二字——如今,這只杯子已被仿制成納米復制品,擺放在每個“逐日者”實驗室的操作臺上。
“江院士,青年學者交流會要開始了。”助理小周輕聲提醒。
“知道了。”江晨放下咖啡杯,起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墻上的影像——那是二十歲的蘇棠,舉著弦能粒子模型,右耳纏著紗布,眼睛亮得像星子。
交流會上,來自銀河聯邦一百多個星系的青年科學家圍坐成圈。他們有的研究弦能與反物質的融合,有的開發宇宙尺度的能源存儲技術,有的在探索“逐日者”技術與戴森球的結合。
“江老,我想請教一個問題。”來自仙女座星云的青年科學家艾麗西亞站起來,她的皮膚泛著珍珠白,瞳孔是漸變的紫藍色,“我們的星系正在經歷超新星爆發,‘逐日者’的弦曜能在百億分之秒內調整能量輸出,保護整個星系嗎?”
江晨笑了:“百億分之秒?當年我們在舊車間調試時,等離子體約束時間的誤差還以分鐘計。”
臺下一片嘩然。
“但后來我們發現,”江晨接著說,“誤差不是敵人,而是線索。關鍵不是‘消除誤差’,而是‘學會和誤差共舞’。”他指向墻上的影像,“二十年前,李銳用錘子敲碎石英石,磨成粉混進陶瓷材料;現在,你們的任務是——在弦能里,找到‘誤差’的旋律。”
艾麗西亞若有所思:“您是說,‘不完美’才是弦曜的‘超能力’?”
“正是。”江晨點頭,“當年我們以為石英粉是‘雜質’,想盡辦法去除;現在我們知道,正是這些‘雜質’,讓材料在極端環境下更有韌性。科學從不完美,但‘不完美’里,藏著最珍貴的答案。”
2747年春,火星烏托邦平原。
“逐日者”火星能源站的觀測臺上,陳昭正用量子望遠鏡觀測著火星的極光。七十二歲的他,已經是“逐日者”深空能源研究所的終身榮譽所長,白大褂口袋里總裝著一塊巧克力——和蘇棠當年給他的那塊一個味道。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是二十年前在“弦曜”原型機事故中為救同事而被機械臂壓斷的——但他從未因此放下過任何一項關鍵操作。
“昭叔,地球那邊發來消息。”通訊器里傳來蘇棠的聲音,“‘長明’計劃首次弦曜共振成功!Y-9的核心穩定性提升了40%——這是人類首次用可控弦曜技術,將星艦航程縮短至五年!”
陳昭放下望遠鏡,轉身看向身后的能源站。銀灰色的艙體在火星的夕陽下泛著暖光,艙外的“逐日者”標志——那只火鳳凰,正被火星的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刻著的“1998-2747”字樣。
“爺爺,”陳昭對著通訊器喊,“您當年在舊車間畫的草圖,現在還在火星能源站的紀念艙里嗎?”
“在。”江晨的聲音帶著笑意,“就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還壓著你李叔叔當年修冷卻泵的扳手——他說,那是‘逐日者’的第一把‘鑰匙’。”
陳昭想起,去年江晨來火星時,曾帶他去看過那個紀念艙。玻璃柜里,泛黃的草圖、磨得發亮的扳手、還有李銳當年畫的磁場線筆記,靜靜地躺在那里。旁邊的電子屏循環播放著一段視頻:二十歲的江晨站在舊車間里,舉著那臺二手等離子體診斷儀,對團隊說:“我們可能要用一輩子,才能讓這團火燒得旺一點。”
“爺爺,”陳昭的聲音有些發緊,“您后悔嗎?七十三年了,您和團隊把一輩子都搭在了‘逐日者’上。”
通訊器里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江晨的聲音:“后悔什么?后悔沒早點成功?還是后悔沒過上更輕松的日子?”他頓了頓,笑了,“我記得二十年前,在舊車間里,李銳問我:‘江博士,我們真的能成功嗎?’我當時說:‘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試試。’現在,我可以說——我們不僅成功了,還把‘試試’變成了‘做到了’。這輩子,值了。”
2748年元日,滬海市未來能源博物館。
展廳中央,“長明”計劃的模型泛著柔和的光。玻璃柜里,陳列著一件特殊的展品——江晨當年在“影子實驗室”穿過的工裝,袖口磨得發白,胸口那塊淡褐色的油漬,在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各位來賓,歡迎來到‘未來能源博物館’。”講解員是陳昭的女兒陳星,如今已是銀河聯邦青年科學家代表,“七十三年前,一群被商業浪潮拋下的科研人,在廢棄車間里用二手設備搭起‘影子實驗室’,用最笨的辦法敲打出‘逐日者’的火種。他們沒有超級計算機,就用民用GPU‘化緣’算力;沒有先進材料,就在實驗室當熔爐,一遍遍試錯……”
臺下,一群來自不同星系的孩子扒著玻璃柜,指著那件工裝問:“阿姨,這是誰的衣服?好舊啊!”
“這是江晨爺爺的衣服。”陳星蹲下來,笑著說,“他是‘逐日者’項目的首席科學家,也是你們的‘星際爺爺’。”
“江爺爺現在在哪里?”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問。
陳星望向窗外。遠處的臨港實驗室,幾座新的實驗塔正在拔地而起,最醒目的那座,頂端豎著一只火鳳凰標志——那是“逐日者”一百周年時,全球青年科學家共同設計的“永晝塔”,塔內刻著從1998年到2748年的所有關鍵技術突破。
“江爺爺現在還在永晝塔。”她說,“他說,可控核聚變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他現在在帶一群更年輕的孩子,教他們怎么‘追光’。”
永晝塔頂層觀景臺。
江晨望著遠處的星軌,那里的“逐日者”三十號堆正在緊張調試。風掀起他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工裝——那是他特意保留的“老物件”。他的手背上布滿了老年斑,卻依然能清晰地摸到袖口處那道熟悉的縫補痕跡——那是二十歲時,李銳用修冷卻泵的扳手劃破的,林夏連夜用藍布縫好的。
“江院士!”蘇棠跑過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逐日者’深空探測計劃十期通過了!我們要在仙女座星系中心建立弦曜能源站,為未來的宇宙文明提供能源!”
“還有!”陳星跟著跑來,手里抱著一摞論文,“《銀河物理學報》發表了我們的‘弦能宇宙模型’,主編說這是‘人類邁向宇宙文明的能源基石’!”
江晨接過論文,翻到最后一頁。致謝部分寫著:“本研究得到銀河聯邦‘逐日者’團隊、全球聚變安全聯盟、ITER國際組織支持,特別感謝江晨教授七十三年如一日的堅守。”
“江教授?”蘇棠愣住,“您什么時候成‘教授’了?”
江晨笑了:“上周剛評上的。”他把論文遞回去,“去把消息告訴大家,今天加雞腿。”
蘇棠跑開時,撞翻了桌上的茶杯。江晨彎腰收拾,看見杯子底下壓著一張全息照片——是二十年前“影子實驗室”的合影,二十多個人擠在舊車間里,臉上沾著油污,眼睛里閃著光。照片里的李銳舉著扳手,林夏抱著量子計算機,陳敘踮著腳看屏幕,年輕的江晨站在中間,白大褂上還沾著冷卻泵的機油。
照片背面,是李銳歪歪扭扭的字跡:“致永遠的‘火種’——我們做到了。”
窗外的星光灑進來,落在“逐日者”的標志上。江晨望著星軌的方向,想起陳默說過的話:“搞技術就像種莊稼,有的人等不及抽穗就拔苗,有的人耐得住干旱守著苗。最后能豐收的,從來都是那些把根扎進泥土里的人。”
現在,他的根已經扎得很深了。深到穿過實驗室的水泥地,穿過戈壁的風沙,穿過一百七十三年的光陰,扎進了無數年輕科研人的心里。
“江院士!”陳星抱著筆記本電腦跑過來,“仙女座探測計劃指揮部發來邀請,他們想請您做‘宇宙能源顧問’,給首批登陸仙女座星系的宇航員講‘逐日者’的故事。”
江晨接過電腦,屏幕上顯示著演講提綱的最后一句:“人類追逐光的歷史,從鉆木取火開始;而我們,正在用科技,點燃屬于每一個宇宙的‘太陽’。”
他合上電腦,望向窗外的星光。星軌中,幾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正追著一只全息投影的“火鳳凰”跑,笑聲撞碎了落在肩頭的星光。
江晨知道,他的“逐日者”之路,從未結束。
因為總有人,愿意接過那束光,繼續往前走。
而光,也永遠會為追光者,照亮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