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往集結地
- 亮劍從421團開始
- 作家kLukgS
- 4980字
- 2025-08-31 12:09:00
殘月如鉤,吝嗇地將一點清冷的光灑在晉西北崎嶇的山路上。陸宇和他的隊伍,這支由三十余條漢子構成的細小溪流,無聲地流淌在無邊的黑暗里。馬蹄裹著厚厚的粗布,踏在凍硬的土地上只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每個人都緊抿著嘴,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又被呼嘯的朔風瞬間撕碎。
向導孫茂才,一個精瘦黝黑、眼神像山鷹般銳利的老兵油子(楚云飛精心挑選的得力手下),走在陸宇身側。他指著前方黑黢黢的山影,聲音壓得極低:“陸團長,前面就是臥牛崗。翻過去,才算真正出了咱們晉綏軍在這片的活動范圍。崗子那面,鬼子的巡邏隊和偽軍的哨卡就密了。”
陸宇默默點頭。太原突圍的慘烈景象還在腦海中翻騰,傅長官那“十萬火急”的電報字跡如同烙鐵般燙在心上。他看著身后沉默行軍的弟兄們——一張張被寒風和硝煙雕刻過的臉龐,裹著單薄的棉衣或繳獲的鬼子軍大衣,步履沉重卻異常堅定。這支隊伍,是他死去的團留下的最后骨血,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和沉重的責任。
“茂才,鬼子巡邏的規律摸清了嗎?”陸宇的聲音干澀沙啞。
“摸了個大概。”孫茂才舔了舔凍裂的嘴唇,“夜里下半夜是他們最松懈的時候,尤其是這種鬼天氣。巡邏隊一般沿著大路邊的幾個村子繞圈,偽軍的哨卡更是怕冷,縮在崗樓里烤火。只要咱們不走大路,專挑野嶺溝壑,避開那幾個村子,機會很大。”他強調道,“關鍵是快和靜,一點動靜都不能有。”
陸宇緊了緊身上楚云飛臨時支援的舊大衣,寒意依舊順著縫隙往里鉆。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匹同樣疲憊卻珍貴的馱馬,背上馱著有限的干糧和彈藥。“傳下去,準備過崗。所有人再檢查一遍綁腿、裹布,武器貼身,不許發出任何碰撞聲。發現異常,以手勢為準,沒有命令絕不許開火!”
命令像水波一樣在黑暗中無聲傳遞。隊伍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凝滯,如同繃緊的弓弦。
臥牛崗并不算陡峭,但在嚴寒和積雪覆蓋下,攀爬起來異常艱難。隊伍放棄了馬匹能行的緩坡,由孫茂才領著,鉆進一條更為隱蔽但極其難行的山溝。溝底是厚厚的落葉和積雪,每一步踩下去都深陷其中,拔出來又異常費力。尖銳的枯枝和嶙峋的石頭隱藏在雪下,不時有人被絆倒,又咬著牙迅速爬起,不敢發出一點呻吟。
爬到半山腰時,走在最前的孫茂才猛地趴下,打出“止步、隱蔽”的手勢。陸宇心頭一凜,迅速伏低。借著微弱的月光,只見下方蜿蜒的黃土大路上,幾點昏黃的手電光柱正緩慢地移動。隱約傳來幾句嘰里咕嚕的日語和偽軍諂媚的附和聲。一支約莫十人左右的混合巡邏隊正沿著大路緩緩前行,沉重的皮靴踩在凍土上發出清晰的“咔咔”聲。
寒風卷著雪沫掃過溝壑,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巡邏隊顯然也受不了這刺骨的寒冷,隊形松散,罵罵咧咧,手電光漫無目的地掃著四周的山坡,好幾次光柱就從陸宇他們藏身的溝壑上方掠過。
時間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雪水順著脖子流進后背,刺骨的寒意讓人牙齒打顫,但每個人都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伏在冰冷的雪地和巖石上,像一塊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個年輕士兵的手因為過度用力緊握著槍托而微微顫抖,旁邊一個老兵用眼神嚴厲地制止了他。老兵的眼神渾濁卻異常鎮定,那是經歷過太多生死才有的麻木和堅韌。
陸宇的神經繃到了極限。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猛烈撞擊的聲音。一旦被發現,在這光禿禿的山坡上,面對居高臨下、裝備精良的敵人,他們這幾十號殘兵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也許是老天眷顧,也許是寒風和黑暗提供了最好的掩護。巡邏隊似乎并未發現異常,或許他們根本想不到這樣的天氣和深夜里,會有一支小隊伍在這荒山野嶺艱難跋涉。手電光漸漸遠去,消失在道路的拐彎處,咒罵聲也聽不到了。
孫茂才緩緩吐出一口白氣,做了個前進的手勢。隊伍再次如同幽靈般蠕動起來,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悄無聲息地翻過了臥牛崗,將那條死亡公路和可能存在的巡邏隊遠遠甩在了身后黑暗的山谷里。許多人幾乎是爬著下山的,體力消耗巨大。陸宇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隊伍如同行走在刀刃上。晝伏夜出,專挑最難走、最荒僻的山路、河溝。依靠孫茂才驚人的記憶力以及對這片土地的深刻理解,他們成功避開了幾個大的村鎮和鬼子據點。干糧在飛快消耗,寒冷和疲憊折磨著每一個人。傷員的狀況開始惡化,低燒和呻吟在寂靜的行軍途中顯得格外刺耳。
第四天夜里,他們進入了黑風口地界。這是一條夾在兩道陡峭山梁之間的狹窄谷地,形如其名,狂風在谷中呼嘯盤旋,發出鬼哭般的嗚咽,卷起地上的積雪和碎石,打得人睜不開眼。隊伍艱難地逆風而行。
“團長,這黑風口不太平!”孫茂才頂著風湊到陸宇耳邊大喊,“之前就有兄弟部隊在這里被劫過道!是伙悍匪,領頭的綽號‘黑山炮’,心狠手辣,專挑咱們這種被打散的隊伍下手!”
陸宇心中一沉,環視地形。兩側山崖陡峭,谷底狹窄,是打伏擊的絕佳地點。他立刻下令:“隊伍收縮!尖兵前出五十米!所有人子彈上膛,手榴彈準備!”經歷了臥牛崗的兇險,所有人的警惕性都已提到最高。
命令剛傳達下去不久,前方黑暗中猛地響起一聲刺耳的唿哨!緊接著,兩側山崖上陡然亮起十幾個火把,瞬間將谷底照得影影綽綽!同時響起的是一陣拉槍栓的嘩啦聲和囂張的吼叫:
“下面的丘八聽著!此路是爺們開的!識相的,把槍、馬、大洋、干糧留下,饒你們一條狗命!不然,爺手里的家伙可不認人!”
話音剛落,“砰!砰!”兩聲土槍爆響,子彈打在陸宇腳邊的石頭上,濺起一串火星!顯然是想來個下馬威。
火光搖曳中,陸宇看清了匪徒的裝備:大多是破舊的土槍、老套筒,甚至還有梭鏢大刀,穿著五花八門的破爛棉襖,臉上帶著兇狠和貪婪。人數大約三四十,占據地利。
“是‘黑山炮’!”孫茂才低吼一聲,“媽的,真撞上了!”
陸宇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如鐵。傅長官的命令是“克服萬難”,時間緊迫!他絕不能被這群土匪纏住!
沒有絲毫猶豫,陸宇猛地拔出手槍,指向左側山崖上一個揮舞著火把、叫得最兇的頭目模樣匪徒,厲聲大吼:“柱子!給我打掉那個舉火把的!其他人,聽我口令——打!”
他的命令如同驚雷,瞬間點燃了這支沉默隊伍的怒火!神槍手柱子手中的中正式步槍幾乎在陸宇話音落下的同時就噴出了火舌!“啪!”一聲清脆的槍響,那個揮舞火把的匪徒應聲栽倒,火把滾落山崖。
“打!”陸宇的吼聲在峽谷中回蕩!憋屈了數日的戰士們瞬間爆發!排槍響起,雖然槍械老舊,但精準度不差!幾個露頭的匪徒慘叫著滾落下來。同時,幾顆手榴彈被臂力強的戰士奮力投向兩側山崖上的聚集點!
“轟!轟!”爆炸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碎石泥土混合著匪徒的殘肢斷臂飛濺!
土匪顯然沒料到這支看起來殘破不堪的隊伍反應如此迅猛,火力如此集中狠辣!他們習慣了欺負潰散的散兵游勇,哪里見過這種訓練有素、臨危不亂的反擊?
“他娘的!是硬茬子!風緊!扯呼!”一個粗嘎慌亂的聲音在山崖上響起(估計是黑山炮本人)。土匪的火力瞬間稀疏混亂起來,哭爹喊娘的慘叫聲取代了之前的叫囂。
“沖過去!別戀戰!”陸宇果斷下令!隊伍立刻組成簡易的戰斗隊形,一邊向兩側山崖上可疑的火光點傾瀉火力,一邊沿著谷底向前猛沖!傷兵被攙扶著,馱馬被鞭策著,所有人爆發出最后的力量,頂著狂風和零星的子彈,硬生生沖破了黑風口的土匪伏擊圈!
直到跑出谷口老遠,確認沒有追兵,隊伍才停下來大口喘氣。清點之下,無人犧牲,只有兩人被流彈擦傷了胳膊,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剩下的干糧袋在混亂中被流彈打穿了幾個,寶貴的炒面撒了一地。
“狗日的土匪!”一個老兵心疼地看著地上混著泥雪的炒面,狠狠罵道。
陸宇看著疲憊不堪卻士氣未墮的隊伍,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硝煙混合物,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走!這點損失不算什么!天亮前必須趕到野狐峪休整!”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野狐峪并非地名,而是一片位于兩山之間、相對避風的廢棄窯洞群。當陸宇的隊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抵達這里時,已是人困馬乏。
“茂才,帶幾個人警戒。其他人,進窯洞避風,抓緊時間休息,處理傷口,檢查裝備!”陸宇的命令簡潔有力。他自己則靠在一塊冰冷的巖石上,掏出懷里那張被汗水浸得發軟的傅作義手令,就著即將熄滅的篝火余燼,再次凝視著那“十萬火急”四個字。距離十二月初的集結期限,只剩下不到五天了。而從野狐峪到古交鎮,還有一段更為兇險、靠近敵占區核心的路程。
就在這時,負責搜索最里面幾個窯洞的戰士突然緊張地跑回來報告:“團長!里面……里面有人!”
陸宇心中一緊,猛地抓起槍:“多少人?什么情況?”
“看不清……好像……是咱們的人?”戰士的語氣帶著不確定和一絲憐憫,“看著……太慘了……”
陸宇帶著孫茂才和幾名骨干,小心翼翼地摸進那個彌漫著濃重血腥味、霉味和絕望氣息的窯洞深處。手電筒微弱的光柱掃過——
景象令人窒息。角落里蜷縮著十幾個身影,軍裝早已破爛得不成樣子,沾滿了黑褐色的血污、泥漿和凍硬的嘔吐物。多數人目光呆滯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幾個重傷員躺在地上,發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角落里,甚至有兩具已經僵硬、覆蓋著薄雪的尸體。他們像一群被世界遺忘的、受傷的野獸,在寒冷和絕望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看到陸宇他們進來,尤其是看到他們手中的武器和相對整齊的裝束,這群人像受驚的困獸般猛地騷動起來。幾個還能行動的士兵下意識地抓起身邊的破槍(有些甚至沒了槍栓)或木棍,驚恐而充滿敵意地對準了入口,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然而,他們的手臂卻在劇烈地顫抖,眼中的恐懼遠多于兇狠。
“別開槍!我們是自己人!”陸宇立刻高聲喊道,聲音在窯洞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們是國民革命軍第35軍陸宇所部!奉命前往古交集結!你們是哪部分的兄弟?”
“三……三十五軍?”一個靠在最里面、滿臉污垢、左臂用破布條草草吊著的中年軍官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嘶啞著聲音問,“傅……傅長官的部隊?你們……你們真是去古交集結?”他的聲音充滿了懷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卻又不敢相信。
陸宇立刻報出了集結地的具體聯絡方式和識別暗語的一部分,這是電文中約定的核心機密。
聽到準確的暗語,那中年軍官緊繃的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松弛下來,隨即巨大的悲慟涌上,這個鐵打的漢子竟捂著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是……是真的……終于……終于等到命令了……”他斷斷續續地哭訴著,“我們是……是南郊倉庫守備連的……姓張,張鐵栓……鬼子……鬼子用重炮轟……工事全塌了一排的兄弟都沒了……就剩下我們這十幾個……一直東躲西藏……沒吃沒喝……都以為……都以為被長官忘了……”
窯洞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劫后余生的悲泣。那是希望與絕望交織的淚水。
陸宇走上前,看著張鐵栓,也看著這些在絕望中掙扎的同袍,聲音沉穩有力,如同磐石:“張連長!仗還沒打完!傅長官沒有忘記任何一個能戰斗的弟兄!古交就是集合點!那里有補給,有戰友,有繼續打鬼子的機會!在這里等死,對不起倒下的兄弟!跟我們走!拿起槍,去古交,給犧牲的弟兄們報仇!”
他的話語像火種,投入了這潭絕望的死水。張鐵栓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起熊熊的火焰!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旁邊的士兵連忙扶住他。
“長官!”張鐵栓嘶啞地吼道,用盡全身力氣,“三十五軍守備連張鐵栓……請求歸隊!請給我們槍!我們要報仇!”
“報仇!”“歸隊!”“跟長官走!”其他還能動的士兵也掙扎著嘶喊起來,空洞的眼神被仇恨和希望重新點燃!
陸宇立刻安排人手:衛生員緊急處理重傷員(能帶走的盡量帶走,實在無法移動的留下僅有的少量食物和水,聽天由命),隊員們毫不猶豫地勻出自己本就不多的干糧和寶貴的鹽分給這些饑腸轆轆、奄奄一息的同袍。脫下相對完好的大衣給衣不蔽體的傷員裹上。隊伍中僅有的幾匹馱馬,此刻全部用來馱運重傷員。
當這支隊伍在熹微的晨光中再次踏上征途時,人數已從三十余人變成了接近五十人(收攏了約十五名能行動的潰兵)。隊伍變得更加臃腫,傷員增多,行進速度必然受到影響。然而,一種截然不同的精氣神卻在隊伍中滋生、蔓延。新加入的士兵,雖然虛弱,但眼中不再是死寂,而是燃燒的仇恨和對集體的依賴。老隊員默默分擔著額外的負重,眼神中多了一份責任和同袍之義。共同的命運、共同的仇恨、共同的目標,將這四十多條飽經摧殘卻依舊不屈的生命,緊緊擰成了一股堅韌的繩索。
陸宇走在隊伍最前,寒風撲面,但他的胸膛里有一股火在燒。他看著這支在絕境中意外壯大的隊伍,看著那些互相攙扶的身影,他知道,傅長官要集結的,正是這樣一群雖然被打散、被擊倒,卻永不屈服的種子!古交鎮,那個承載著希望與未知的終點,就在前方!
時間,只剩下最后三天。而最靠近敵占區的最后一段路,注定是荊棘密布的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