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賣木器的皇孫
- 天啟明君,請大明赴死
- 十七蕭蕭
- 4280字
- 2025-08-24 23:30:44
“世子爺……奴婢這點體己,實在是快見底了。”
魏忠賢又一次在送食之后,苦著臉向朱由校訴苦,右手不禁捏了一把干癟可見的錢袋。
朱由校正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塊上好的紫檀木料,另一只手握著一柄小巧的刻刀在琢磨木料的紋理。
聽見魏忠賢的話,他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句:“銀子不夠了?”
魏忠賢深吸一口濁氣,小心翼翼地應著,“是的,世子爺。這宮里上下打點,哪處都得花錢,奴婢這點家底不夠用啊。”
“嗯。”朱由校應了聲。
整個心思還在琢磨手里的木料。
半晌后。
他才放下刻刀,捏著木料走到寢殿里那張臨時拼的案臺前。
臺上零散擺著鋸子、刨子、鑿子、墨斗……等木工。
另外,還有幾件沒做完的木器:魯班鎖,筆筒,自鳴鐘外殼。
這些東西,都是他這幾日憑著原身留下的記憶碎片,再加上前世懂的那些機械門道,一點點摸索著做出來的。
朱由校拿起那個筆筒:“魏忠賢,你看這個,若是拿到宮外去賣,能值多少銀子?”
魏忠賢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去打量那個紫檀筆筒。
此物用料上乘,雕工精湛,絲毫沒有瑕疵,一看就知道是個上等的文房四寶的附加產品。
這要是放到宮外,少說也能賣個幾十兩銀子。若是旁邊那個結構復雜的自鳴鐘外殼能配上機芯……這價格簡直不敢想。
于是,他開口問了一句:“……世子爺,您是說拿您做的這些木器去宮外賣?”
說完,魏忠賢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打結了。
堂堂大明皇長孫,被禁足期間,竟然要做木工活拿出去賣錢?這要是傳出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由校默然不語,片刻后一字一頓,宏聲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有何不可嗎?”
“且說,本世子被禁足于此,實在悶得很,總得找點事做。反正做出來的東西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換些銀錢,也好解你我的燃眉之急。”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魏忠賢:“怎么,還是說你覺得本世子的手藝拿不出手?”
魏忠賢重重地搖頭。
這些天日子里,這位頗為英俊的大明皇長孫是如何將一塊塊粗糙的木料變成眼前這些精致物件的……旁人或許不知道,他魏忠賢難道還不知道嗎?
這份專注和巧思,絕非尋常匠人可以比擬。
于是,連忙喊道:“不不不!世子爺您誤會了!”
其語氣重重疊疊,猶如聲浪。
“世子爺您的手藝,那是巧奪天工。只是這宮禁森嚴,奴婢如何能把這些東西帶出去,又如何能找門路賣掉?萬一被東廠或萬歲爺的人知曉……”
“魏忠賢,辦法總比困難多。”朱由校驀然出聲打斷,旋即將筆筒塞到魏忠賢手里,“你是東宮的典膳太監(魏忠賢此時職位),雖無批紅之權,但出入宮禁,總歸有些門路。”
“比如說,宮里的采買太監、各監各局的管事,總有幾個相熟的吧?再不濟守玄武門或是東華門的守門太監,你就不認識幾個貪財的?塞點好處,托他們把東西帶出去,找個可靠的牙行(也就是后世的中介商行)寄賣。賣得的銀子,你我五五分成。”
魏忠賢的眼睛一亮。
旋即,便去接那個筆筒。
“你趕快把它賣出去。”朱由校陰陰地盯著魏忠賢,“最好在這幾天之內,然后你再給我去找一些上等的木料過來。”
魏忠賢舔了舔發干的嘴唇,低聲道:“世子爺,您容奴婢想想辦法。”
說著,他腦中飛快地盤算,旋即補充了一句:“世子爺,奴婢想起來了,玄武門當值的禁軍小頭目是個貪杯好賭的主,欠了一屁股債,找他準沒錯!至于牙行,聚寶齋的掌柜,以前收過宮里流出去的舊物,是個懂行又嘴嚴的主。”
宮里流出去的文物?他怎么知道這么清楚……難道這魏忠賢是和珅的前世?史書只說他權傾朝野,沒說他販賣文物啊。
心里這么想,不過朱由校還是沒有追問這個老太監。
都說學會梭哈是一種智慧。
而智慧不只有一種。
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一種智慧。
“嗯,盡快去辦。”朱由校滿意地點點頭,重新拿起刻刀。
“是。”魏忠賢得了朱由校的令,又貪那五五分成的利,哪里還敢怠慢。
……
魏忠賢換了便裝,走到玄武門。
守門的禁軍和當值的太監看見他慢慢地走來,自然知道這個老太監是東宮的人。
猶豫了一下子后,還是沒有為難魏忠賢,只是例行公事詢問。
“魏公公,現在還沒到出宮的時間吧?你這是做什么?”
“李總旗,忙著呢?”魏忠賢頓住了腳步,沖著走過來的高個子的李姓禁軍頭目偷偷塞了一個小荷包,“這幾日天寒,您守在這兒辛苦了。這點銀子您拿去和各位兄弟打壺酒暖暖身子。”
李姓禁軍頭目捏著荷包,掂量出分量,眼睛頓時亮了,卻還假意推辭:“魏公公這是何苦?都是當差的。”
話雖這么說,手卻把荷包往懷里揣得緊了些。
魏忠賢見狀,壓低聲音說:“實不相瞞,這包里是咱家幫親戚帶的玩意兒,不值錢,卻怕過驗時惹麻煩。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姓禁軍頭目掀開魏忠賢的油布包,瞥見紫檀筆筒,心里便有了數,又看了看后者遞來的眼神。
又把荷包往魏忠賢手里推了半寸,“這銀子我收五兩,多了便不要了。你往后有事,盡管找我。”
魏忠賢見他識趣,又把荷包推了回去:“都是自家兄弟,分這么清做什么?”
兩人又拉扯了幾句,才算把這事敲定。
魏忠賢剛到聚寶齋門口。
就見兩個穿青綢衫的漢子匆匆出來,與他撞了個滿懷。
魏忠賢踉蹌半步,正想呵斥。
那兩人倒先扶了他一把,嘴里說著“對不住”。
魏忠賢嘴上應了一句“沒事”,目光卻有意無意的落向兩人。
只見為首的漢子三十上下,面皮黝黑,手上老繭厚硬、指關節突出,一看就是常年握刀的練家子;隨行漢子稍年輕,腰間鼓鼓囊囊似藏著物件。
兩人雖穿綢衫,卻總不自覺摸向腰間,腳步快得反常,全然不像來逛街的。
更可疑的是,為首漢子說話時總瞟向街角,神色不自然。
那年輕漢子突然問道:“敢問老丈,張記鐵匠鋪在哪兒?”
為首漢子見狀,喝住那小廝:“急什么?慢慢找不就是了!”
魏忠賢心頭一沉。
這兩人行為實在是可疑。
如今,建州女真與大明戰火正酣。
這兩人尋鐵匠鋪意欲何為?
一念及此,魏忠賢跟著繞到巷尾偷瞧,見二人果然進了“張記”鐵鋪。
那鋪子門臉破敗,平日只打鋤頭鐮刀,怎會引外人上門,莫不是建奴細作?
觀察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一個所以然來。
魏忠賢賣完木料后,急奔回宮。
……
聽完魏忠賢的匯報后,朱由校暗自吃了一驚。
“慢慢說,你聽到他們要干什么了?”
“沒聽清,奴婢怕被發現沒敢多待。”魏忠賢正色道。
朱由校又問:“能認住人嗎?有什么記號?”
“模樣記不清了,但為首漢子說話總摸腰。”魏忠賢努力回憶。
朱由校起身走到窗邊:“這事你沒跟旁人說吧?”
“沒有!奴婢賣完筆筒便直接回宮了!”魏忠賢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世子爺,您以為這二人是建奴細作否?”
朱由校突然想起老朱跟自己說過:晚明時期,后金的努爾哈赤以及皇太極父子倆為獲取明朝軍政情報,長期向關內(包括北京)派遣細作或利用商人、降人等渠道搜集信息。
據《明實錄》、《崇禎長編》和《滿文老檔》等相關資料記載,努爾哈赤的間諜武長春曾在明朝京城潛伏8年。
而這個武長春是明降將李永芳的女婿,于萬歷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正式成為努爾哈赤的諜報人員。
據說后來崇禎皇帝與袁崇煥君臣被皇太極離間和此人有莫大關系。
“此事真偽,須查探后方能知曉。”朱由校眉頭微蹙,沉聲道,“往后你出宮之時,多留幾分心在此處;或可尋周遭居民,許以些微好處,令其暗中窺伺彼之動向。若有異常動靜,屆時再做計較不遲。”
“遵命。”魏忠賢躬身應下,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語。
……
是夜,亥時已過。
時間竟很快的就來到了丑時初。
風雪雖然停了,可寒氣卻更重了,屋檐下可見的滴水成冰。
此時,朱由校卻毫無睡意。
他在殿外的回廊上,一圈又一圈地慢跑。
他一邊跑,一邊飛速思考著。
首先是白天魏忠賢關于發現建奴細作的匯報,對于這件事,朱由校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但是……又很無奈。
須知,那建奴頭目努爾哈赤的情報能力可不是蓋的。
算了,不想也罷。
把建奴細作之事拋去一邊后,朱由校又想到了賣木器的事。
賣木器只是權宜之計,是積累“啟動資金”的第一步。
這點錢,或許能收買幾個底層錦衣衛,讓他們在關鍵時刻睜只眼閉只眼,或者傳遞點消息。
但要真正培養死士,在波譎云詭的朝堂和宮廷中擁有自保甚至反擊的力量,無異于杯水車薪。
他需要更多的錢,更隱蔽的渠道,打造更可靠的班底。
木工活或許可以做得更精巧、更實用一些,比如前世記憶里那些精密的機械結構。
但晚明的生產力……還有材料、工具、工匠水平都是巨大的限制。
就在朱由校思緒翻騰之際,宮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響動。
接著,一個略顯尖細、帶著居高臨下意味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朱三,今夜可有什么異常,世子爺可還安分?”
是盧受!
司禮監掌印太監,祖父萬歷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大珰。
他怎么會深夜來此?
朱由校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難道是賣木器的事情走漏了風聲,還是魏忠賢辦事不密,被東廠盯上了?”
一念及此,朱由校屏住呼吸,將身體緊貼在冰冷的廊柱陰影里,側耳傾聽。
“回盧公公,一切如常,世子爺早早便歇下了,并無異動。”
“嗯。開門,咱家奉萬歲爺口諭,進去瞧瞧。”
“盧公公,這時間不早了,恐怕世子爺已經安歇了。此時驚擾,是不是不妥當……”
“嗯?!朱三,你在教咱家做事!萬歲爺的口諭,你也敢攔?趕緊開門!”
“是!是!卑職不敢!”
聽到這話,朱由校的大腦飛速運轉。
盧受深夜突襲,絕非好事。
絕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深夜不睡在走廊跑步。
電光火石之間。
一個大膽甚至荒誕的念頭閃過腦海
對,裝夢游。
利用祖父萬歷皇帝之前給自己扣上的“頑劣不堪”、“尿龍庭”的帽子。
一念及此,朱由校立刻解開腰帶,褪下褲子。
整個人就在那冰冷的回廊角落,背對著宮門方向,做出小解的姿勢。
幾乎就在朱由校擺好姿勢的下一秒,盧受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下,踏入了宮門。
燈籠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回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這位大明皇長孫衣衫不整,背對著眾人,正對著廊柱……小解?!
嘴里還念念有詞,一副夢游者的姿態。
盧受:???
這是什么意思?
盧受皺著眉頭,緊緊地盯著那位背對眾人的大明皇長孫。
主子萬歲爺對面放出來的風聲是,此子跑到乾清宮“尿龍庭”。
旁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他盧受還能不知道。這只是皇帝放的一個煙霧彈而已,目的是間接保護這個皇長孫。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真的有這毛病?!
而且還是在禁足期間,在這慈慶宮的回廊上。
這哪里是頑劣?簡直是失心瘋,不知廉恥。
“世子爺?”盧受試探著喊了一聲。
朱由校毫無反應,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嘴里含混地嘟囔:“……飛起來了,木頭,會飛的木頭。”
盧受眉頭緊鎖,對旁邊一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小太監見狀,走上前去,伸手輕輕的戳了戳朱由校的后背,聲音細若蚊吶:“世子爺,盧公公來了。”
就在小太監手指觸碰到朱由校后背的瞬間。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寂靜的雪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朱由校站在那里“驚慌失措”,立刻大喊大叫:“刺客,有刺客!快來人啊!”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把盧受和他身后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幾個太監下意識地就要準備撲過去。
盧受又拿捏著聲調,喊了一句:“世子爺,是咱家盧受,不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