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必須冷靜。
洪玄按住狂跳的胸口,一遍遍告誡自己。
那股自心底炸開的狂喜,如一團烈火,幾乎要將他十六年來辛苦維持的沉靜心境燒穿。
眼下最要緊的,是本錢。
沒有靈石,便買不來更多的靈植種子,圖譜的偉力便如空中樓閣,無從施展。而他唯一的本錢,便是床下石板中那株八年赤焰草。
必須盡快將其變?yōu)殪`石,化作自己通天大道的基石。
洪玄回到木屋,取出玉盒。盒蓋開啟的瞬間,一股精純濃郁的火靈氣撲面而來,九片葉子脈絡(luò)分明,頂上那顆火珠紅得剔透,仿佛一滴將要滴落的巖漿。
這品相,太過驚人。
一個資質(zhì)平平的四靈根弟子,守著半畝貧瘠靈田,卻種出這等上品靈植,此事本身便遠超常理。洪玄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溫潤的玉盒邊緣,腦中念頭飛轉(zhuǎn)。
直接交予執(zhí)事堂?不可。
此舉太過突兀,無法解釋。
唯一的穩(wěn)妥之法,還是得通過堂兄洪濤。
洪濤在年輕一輩中威望甚高,為人精明,卻也真心待他。讓他成為自己“天賦”的見證者與引薦人,以一種更合理的方式,將自己的價值展現(xiàn)在家族面前,這才是上策。
計議已定,洪玄心中再無半分猶豫。
他將玉盒妥帖揣入懷中,鎖好簡陋木屋,徑直朝著谷地緩坡上那座氣派院落行去。
“濤哥!”洪玄在院外便揚聲喊道。
很快,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洪濤見到是他,面上略顯意外。
聞到氣味了,他好奇道:“玄弟?你那寶貝赤焰草,這就采了?”
“嗯,熟成了。”
洪玄臉上帶著幾分真實的興奮與不安,將懷中玉盒遞了過去,“濤哥,你快看,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這赤焰草長得……好像有點太好了。我怕就這么交到執(zhí)事堂,他們會刨根問底,我嘴笨,怕說不清楚。”
洪濤聞言一怔,接過玉盒,頗為隨意地打開。
只一眼,他那張爽朗的臉上,笑意便凝固了,呼吸都為之一滯。
“好家伙!”
他忍不住低喝一聲,原本隨意的動作變得小心翼翼,將玉盒捧在手心,湊近了仔細端詳,神情專注。
“這……這品相,比我上次見時更勝一籌!火氣凝而不散,藥力深藏內(nèi)蘊,這至少也是八年份的上品赤焰草!玄弟,你……你這當真是走了天大的運道!”
洪濤抬起頭,看向洪玄的目光里,滿是壓抑不住的驚奇與贊嘆。
洪玄撓了撓頭,神情中帶著幾分收獲的喜悅與忐忑。
“我也不知為何,只是按著書上的笨法子種。許是……許是我當初換的那顆種子本就不凡吧。”他將功勞順水推舟,引向那枚早已無從考證的“優(yōu)良種子”,此乃最穩(wěn)妥的說辭。
洪濤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定是種子不凡,再加上你小子這股鉆研的勁頭。你顧慮得對,這東西直接交上去是有些扎眼。行,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重重一拍胸脯,將玉盒蓋好,鄭重其事地收入儲物袋中。
“正好今日坊市里有外來行商,我?guī)闳グ俨萏茫堦愂逭蒲郏ㄒo你賣個高價。有他老人家點頭,旁人便不會多嘴。”
“一切全憑濤哥安排。”洪玄垂首應(yīng)道,心中安定不少。
洪家坊市坐落于谷地中心,由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鋪就,兩側(cè)店鋪林立,販賣法器符箓者有之,收購妖獸材料者有之,亦有專營丹藥靈植的鋪面。
坊市中,往來的修士絡(luò)繹不絕,大多是洪家子弟,偶爾也能見到幾位服飾各異的外來修士,顯然是得了許可,前來交易的行商。
洪濤對此地輕車熟路,領(lǐng)著洪玄,徑直走向最大的一家丹藥鋪——百草堂。
此鋪乃是家族產(chǎn)業(yè),掌柜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族叔。
“濤哥來了。”鋪內(nèi)伙計一見洪濤,立時熱情地迎了上來。
洪濤只擺了擺手,開門見山地問道:“陳掌柜可在?我這兒有株上好的赤焰草,想請他老人家給掌掌眼。”
伙計不敢怠慢,連忙將二人引至后堂。
后堂之內(nèi),一位須發(fā)微白、面容清瘦的老者正盤膝打坐,正是百草堂的掌柜,洪陳。
洪陳緩緩睜開雙眼,見到來人是洪濤,清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洪濤啊,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又得了什么好東西?”
“陳叔,您給瞧瞧這個。”洪濤亦不多言,直接將玉盒取出,置于桌上,輕輕推開。
洪陳的目光甫一落在赤焰草上,那原本隨意的神情便瞬間變得驚喜與重視。他甚至鄭重地取出一副水晶鏡片,湊到眼前,仔細觀察著葉脈的紋理與火珠的色澤。
良久,他才放下鏡片,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中滿是贊賞。
“八年生的上品赤焰草,藥性保存得完美無缺。不錯,真是不錯!這年份,這品相,若拿去煉制‘赤元丹’,成丹率怕是能提升兩成!”
洪陳抬眼看向洪濤,問道:“從何處得來?這可不是我們洪家谷地能輕易產(chǎn)出的靈物。”
洪濤哈哈一笑,伸手一指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洪玄。“陳叔,您是萬萬想不到,此物,便是我這玄弟,在他那半畝薄田里種出來的。”
洪陳的目光這才轉(zhuǎn)向洪玄,眼神中帶著的是純粹的好奇與欣賞。“哦?你就是洪玄?”
洪玄立刻躬身行禮,神態(tài)恭敬。
“小子洪玄,見過陳掌柜。這株草藥……是僥幸得了一枚好種子,再加上濤哥時常指點,這才僥幸功成。”他不忘將洪濤也一并拉上。
洪濤在一旁聽著,心中頗為受用,便也順勢幫腔道:“是啊陳叔,我這弟弟,在種田上是有些笨功夫的,人也老實本分。”
“好小子!”
洪陳打量著洪玄,撫須笑道,“資質(zhì)并非一切,能將心思沉于一處,便是大道。這等天賦,埋沒在薄田里可惜了!你若信得過老夫,日后可常來我這里討教,家族的資源,理應(yīng)向你這等有功之臣傾斜!”
“多謝陳叔提攜!”
洪玄心中一熱,他知道,自己第一步計劃成功了,為自己的天賦找到了一個官方的、可信的出口。
“既然是你們送來的,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洪陳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塊下品靈石,這株赤焰草,我們百草堂收了。”
三十塊!洪玄的心臟猛地一跳,這筆靈石,已遠超他過去三年苦心積攢的總和!
洪濤亦是滿面喜色,這個價格已是相當公道。
“多謝陳叔!”
交易很快完成,洪陳爽快地交付了三十塊下品靈石。
洪濤極講義氣,一塊未取,將那沉甸甸的靈石袋盡數(shù)塞給了洪玄。
“拿著,這是你憑自家本事掙來的。”
“濤哥,這……”
“行了,莫要婆婆媽媽。日后若再種出好東西,還來尋我便是。”
洪濤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囑咐了幾句,便徑自御風離去。
洪玄緊緊攥著那袋靈石,真實的觸感讓他恍如隔世。
他沒有即刻離開坊市,而是踱步至另一頭,一個專售靈植種子的攤位前。
攤主是個懶洋洋的青年,亦是洪家子弟,正倚著貨架假寐,見洪玄走近,只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要什么種子,自己看,價錢都寫著。”
洪玄的目光在攤位上那些標價不菲的靈植種子上輕輕掃過。
此處既有清風花、凝水草這類常見之物,亦有二階靈植“紫猴花”的種子,標價竟高達二十塊靈石。
他的視線并未在那些昂貴之物上停留分毫,最終,落在了攤位角落里那只蒙塵的木箱之上。箱上用墨筆潦草地涂著兩個字——“雜種”。
箱中堆滿了品相干癟、靈氣晦暗,乃至無人能識的各類種子,皆是被當作廢品處置,十塊靈石便可隨意抓取一大把。
此物在旁人眼中是十足的敝屣,但在洪玄眼中,卻是能解鎖圖譜、鋪就長生大道的無盡寶庫。他要用最低的代價,換取最多的“完美培育法”。
“師兄,這箱中的種子,如何作價?”
那青年這才抬起頭,瞥了洪玄一眼,又掃了掃那個破舊箱子,嘴角勾起一絲輕蔑。“十塊靈石,裝滿你腰上那個布袋,隨你挑。”
“好。”洪玄應(yīng)得爽快,掏出十塊靈石。
那青年百無聊賴地望著,只覺有趣,買一堆廢種竟還如此煞有介事。
就在洪玄將一把形態(tài)各異的種子收入袋中,準備起身離去之際,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忽自身后響起。
“玄哥,你買這么多奇奇怪怪的種子,是想嘗試培育些新品種么?”
洪玄動作一頓,回身望去。
只見攤位旁,俏生生地立著一位身著淡綠羅裙的少女,明眸皓齒,臉上掛著溫和善意的微笑,正是他那位在煉丹上頗有天賦的族妹,洪珊兒。
“原來是珊兒妹。”洪玄心中微松,臉上旋即露出那副慣有的憨厚笑容,“胡亂買些,瞧瞧能否種出些什么新奇之物。”
洪珊兒走近兩步,一雙清澈的美眸好奇地打量著洪玄袋中的種子,隨即又望向洪玄,眼中滿是真誠的欣賞之色。
“我聽濤哥說了,你種出的那株赤焰草品質(zhì)極高,連百草堂的陳叔都贊不絕口呢。我便知道,玄哥你為人沉穩(wěn),做事踏實,能將心思沉于一處,定能有所成就。”
她的話語里,沒有旁人提及此事時那種對“種田”行當?shù)妮p視,反而覺得洪玄是尋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大道。
“玄哥,”洪珊兒忽然神情認真了幾分,
“你培育這些種子,想必定需不少靈石與資源。我這里恰有些閑置的靈石,不如……算我一份?將來若真培育出什么珍稀靈植,分我一些用以煉丹便好。若是失敗了,亦無妨,便當是我支持玄哥你了。”
言罷,她竟真的要從腰間的儲物袋中取靈石,神情坦蕩,不似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