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著青石鎮的老教堂，鐘樓頂端的銅鐘在風里搖晃，發出沉悶的嗚咽。

林墨收起最后一把傘，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晚上十一點五十七分。古董店的木門“吱呀”作響，他轉身鎖門時，眼角余光瞥見街角站著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帽檐壓得很低，正盯著教堂鐘樓的方向。

“又來一個。”林墨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入夏以來，每個暴雨夜都有人在鐘樓附近徘徊，像是在等什么。而鎮上傳了三百年的老話突然被人提起：“鐘敲十二下，鐘樓吐真話。”

他關了店燈，剛要轉身，教堂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黑風衣的男人快步沖向鐘樓，手里攥著個牛皮筆記本，封面在路燈下泛出暗紅的光。

林墨皺了皺眉。他在這里守了十年古董店，見過太多對鐘樓傳說好奇的人，但沒人像這人一樣，眼神里混著恐懼和狂熱，像握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雨更大了，砸在傘面上噼啪作響。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躲在教堂外墻的陰影里。

鐘樓的鐵門沒鎖，男人推門時，鐵銹摩擦的尖嘯刺破雨幕。林墨看見他摸出鑰匙，打開了通往鐘樓的旋梯門——那把鑰匙，和他店里那枚十八世紀的黃銅鑰匙一模一樣。

旋梯陡峭濕滑，每級臺階都積著水。林墨放輕腳步，爬到一半時，上面傳來翻東西的聲音，還有男人壓抑的喘息：“在哪……那頁記錄一定在這里……”

十二點的鐘聲突然炸響。

“當——”

第一聲鐘鳴震得林墨耳膜發疼，他看見男人猛地抬頭，筆記本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泛黃的紙頁，上面用紅墨水畫著奇怪的符號，像一串倒寫的鐘擺。

“當——”

第二聲鐘響時，鐘樓頂端的銅鐘開始自主搖晃，明明沒人拉動繩索。男人撿起筆記本，手指在紙頁上瘋狂滑動，嘴里喃喃著：“1943年……暴雨夜……十三個人……”

林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1943年的暴雨夜，正是他祖父留下的日記里寫的“鐘樓失火夜”，官方記錄是意外，但祖父說“是鐘樓自己燒起來的，為了藏東西”。

“當——”

第三聲鐘響未落，男人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林墨沖上去，看見他的手腕被旋梯扶手上的鐵刺劃破，血滴在筆記本上，那些紅墨水符號突然像活了一樣，順著血跡爬到男人手背上，凝成一個小小的鐘形印記。

“找到了……”男人盯著印記笑起來，笑聲在鐘鳴里顯得格外詭異，“我爺爺沒騙我……鐘樓真的記著一切……”

林墨剛要開口，整座鐘樓突然劇烈搖晃，第四聲鐘響遲遲不來，空氣里彌漫開一股焦糊味，和祖父日記里描述的“失火夜”一模一樣。

男人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像鐵的胳膊，“你也是來查的？他們都以為是意外……但這鐘每三十年響一次，每次響過，就有人消失……”他指著筆記本上的名單，“1913年七個，1943年十三個，1973年……我父親就在里面！”

林墨的目光落在名單最后一行，用鉛筆寫著個名字，筆跡和他祖父的日記如出一轍：林文遠。

他的祖父。

“當——”

第四聲鐘響終于炸開，震碎了鐘樓頂端的一扇玻璃窗。男人突然僵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嘴里涌出黑血，手里的筆記本飄落，正好落在林墨腳邊。

紙頁上的符號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行新寫的字，墨跡未干，像是用男人的血寫的：

“下一個，2023年，輪到守鐘人。”

林墨猛地抬頭，看見男人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像被雨水沖刷的墨痕。而他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和男人一模一樣的鐘形印記，正在發燙。

暴雨還在下，鐘樓的鐘聲敲到第七下時，男人徹底消失了，只有那本筆記本留在原地，封面的暗紅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像浸透了血。

林墨撿起筆記本，翻開最后一頁。空白的紙頁上，正慢慢浮現出一行字，伴隨著第八聲鐘鳴，清晰得刺目：

“古董店的鑰匙，就是鐘樓的鑰匙。”

他想起自己那枚黃銅鑰匙，此刻正躺在褲袋里，燙得像塊烙鐵。

第九聲鐘響傳來時，林墨轉身沖下旋梯。雨幕里，他仿佛看見教堂門口站著更多人影，都在盯著鐘樓，手里或多或少攥著些東西——舊照片、褪色的信，還有和他口袋里一模一樣的黃銅鑰匙。

鐘鳴還在繼續，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在倒數。

林墨知道，這個暴雨夜，不會像過去的十年一樣平靜。祖父藏了一輩子的秘密，1943年的失火真相，還有那些消失的人……都藏在這午夜的鐘聲里，而他，作為守鐘人的后代，終于被卷了進來。

第十一聲鐘響落下時，他跑回古董店，翻出祖父的日記，在最后一頁找到一張夾著的老照片：十三個人站在鐘樓前，其中一個是年輕的祖父，而他身邊的男人，長得和剛才消失的男人一模一樣。

最后一聲鐘鳴刺破雨幕時，照片上的十三個人，突然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