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響，學生們涌出校門，三三兩兩勾著肩，嘰嘰喳喳的說笑著。

正是夕陽，教學樓的影子被拉老長，爬過操場的鐵絲網，在校門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格影。

柳川智背著半舊的黑色雙肩包混在人群里，額前碎發被風吹得輕晃。

他發質偏軟，長度剛及眉骨，鼻梁高挺，唇線很淡，低頭時下頜線繃出利落的弧度，白襯衫領口系得一絲不茍，袖口規規矩矩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不遠處，穿粉色毛衣的少女拽著同伴往鯛魚燒店跑，帆布書包帶甩得老高，差點撞翻商戶擺在路邊的糖霜罐。

幾步外，穿同款校服的情侶手牽手往對面走，男生偷偷捏了把女生的腰，兩人笑著鉆進校門旁邊的成人旅館。

柳川智的目光從一群不良少女的裙擺上移開。

足立高校的女款校服裙本是及膝的，藏青布料上繡著細白的校徽，既顯美觀時尚又護著分寸。

可眼前這幾個女生偏要在腰后折了三兩道，把裙擺折成堪堪蓋住大腿根的超短款，走動時露出一截白皙的腿，帆布鞋跟踩得“噔噔”響……很難讓人不盯上幾眼。

“前輩，你在偷看什么？”

清甜的聲線帶著點氣鼓鼓的意味，從身側冒出來。

柳川智低頭，對視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是她的學妹，名為小泉菜緒。

她扎著雙馬尾，發尾用橙色蝴蝶結綁著，劉海剪得齊齊的，額前別著胡蘿卜形狀的發卡。

十六歲的少女剛過一米五，仰頭時臉頰的嬰兒肥擠成兩團，像塞了兩顆糯米團子，校服裙規規矩矩蓋著膝蓋，白色長襪上還繡著小兔兒的卡通。

“欣賞青春綻放的生命力。”柳川智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說話時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狹長清冷，配上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膚色，整個人透著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哼！偷看女生還能說得這么文藝。“小泉菜緒踮起腳，試圖用書包砸他的肩膀，“學霸也不能為所欲為吧。”

柳川智沒接話，只是往街對面瞥了眼。

穿紅色馬甲的宣傳員正往路人手里塞傳單，小泉菜緒眼尖，拽著他跑過去接了一張，展開時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哇！新開的游戲廳！充值八千送一千，還能抽三次獎！獎池有金幣和限量卡帶呢！太值了！前輩，我們去玩好不好？”

她舉著傳單的手在他眼前晃，白嫩的小手透著紅潤，指甲修剪的工整。

柳川智掃了眼傳單上印著的街機圖案，聲音壓得低了些，顧及著旁邊的宣傳員：“還是算了吧，你非酋的手氣，三次抽獎大概只能摸到個印著游戲角色的環保袋。”

“無所謂啦。”小泉菜緒興致高昂，“快樂最重要，我們一起去玩《街霸》和《太鼓達人》，看我打你滿地找牙！”

柳川智笑道：“你上次可是發誓這輩子也不玩街機了。”

“停停停！”小泉菜緒兩手交叉，辯駁道，“那次是手汗，什么破游戲廳連空調舍不得開，搖桿滑的像是抹了油，嚴重影響我的發揮，這次不一樣，新開的游戲廳總要考慮客人的體驗吧？”

宣傳員在旁邊插了句：“我們游戲廳全封閉的，營業時間中央空調絕對不停，冷氣足得很。”

“你看。”小泉菜緒揚起下巴，得意的說道：“學習上前輩是學霸，但游戲上我小泉菜緒才是街機小霸王、游戲廳達人，今天就用行動為我正名！前輩，來戰！”

柳川智不想打壓她的興致，但已經與青井區的永野太太約好了登門時間，能不能取得太太的滿意并成功簽訂家教協議對他至關重要，不然交不起下月的房租，兇狠房東肯定不講情面的把他和妹妹趕到大街上去。

便宜妹妹傲嬌且有主見，多次警告過柳川智：“我受夠你了！別一放學就捧著你的破書，成績好有什么用？當不了飯吃！你再不找一份工作溫飽，一直吸我的血，我馬上從東京塔上跳下去！這是最后一次了。”

事實上，這與柳川智并沒什么關系，老妹斥責的是前身。

正如網文流行的套路，柳川智是穿越客，魂穿而來。

父母雙亡，有妹卻沒房。

沒有存款，開局苦兮兮。

柳川兄妹想在東京這座繁華的城市生活下去，要面臨高昂的房租、生活支出，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金錢流逝的味道。

更別提，兄妹兩人都有考入東大的夢想。

學費，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這是一個矛盾的國度，每年高考季，都有一批人哪怕考上了大學，卻因為高昂的學費而選擇進入社會的染缸，即便是公辦大學。

不求改變，明年的柳川智大概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前身從不打零工，他唯一的收入來源在于成績優異學校所給予的少量補貼，可以說過去的柳川家都靠妹妹一人便利店打零工撐著，不然早散了。

勸自己安于當下后，柳川智做出了與前身性格截然不同的決定，他要賺錢！家教是不錯的兼職，受益于前身的努力，柳川智認為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為了提升競爭力，他還把前身獲得的競賽獎狀與過往成績單厚厚一沓都裝進了書包。

總不能真去睡大街吧？

以老妹的性格，她真能做出跳下東京塔的瘋狂舉動，柳川智不打算嘗試奈美的底線在哪兒。

幸運女神眷顧，沒死在泥頭車下魂穿二次生命總不能再餓死了自己。

“抱歉啊菜緒，”他看著少女耷拉下去的嘴角，聲音放軟了點，“你知道的，我最近一直在找兼職，我約好了雇主，不能遲到。”

“啊~”小泉菜緒撅了撅嘴巴，“前輩需要打零工，完全可以來我家幫忙啊。我爸新研究的豚骨湯湯底也缺人試吃的說。”

“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還是算了。”

柳川智去過小泉家的拉面館，三十平的小店擠著廚房與六張桌子，是她的父母一起打理，小泉菜緒放學后會在后廚洗碗或是打掃衛生，正午最忙時小泉父母二人也足以應付，到不了腳不沾地的程度，勞動力嚴重過剩，哪兒還需要聘請零工？

柳川智當然看出少女眼中的小心思，但也只能裝傻。他渴望戀愛，但排斥篡奪前身身份后心安理得的接受她人對前身的好意，這不應該。

小泉菜緒沒再堅持，只是把那張游戲廳傳單疊得整整齊齊：“那……下次一定要陪我去啊。”

“嗯，下次。”

到了電車站，小泉菜緒跳上車前還沖他揮了半天手，直到車門快關時才喊：“前輩明天見！”

“明天見。”

柳川智看著電車駛遠，轉身往反方向的站臺走。

剛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也有兩個打扮惹眼的女生進入車廂。從柳川智的眼前走過。

左邊那個染著金棕色卷發，眼線畫得像貓爪，超短裙配長靴，手里捏著支電子煙。

右邊的留著黑色長直，涂著梅子色口紅，校服外套敞開著，露出里面印著骷髏頭的 T恤。

“……哼，幾十歲的老頭子占著崗位不動，日本啃老族多就是因為這種人。”金卷發女生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誰讓他舉著手機對著我？肯定是偷拍！就算沒證據，要他十萬日元都算少的。”

“行了麻美，你看那邊。”黑長直用下巴點了點柳川智的方向。

金卷發瞥過來，眼睛瞬間亮了：“哇，他好帥……”

“是吧？快去要 line啊，簡直是版本正二代！”

版本正是近期火爆的校園偶像劇《東京學長》的男二號，以俊俏的容顏、書生氣、冷酷但溫柔的劇中人設圈粉無數，柳川智與之相比反而更勝一籌。

“看我拿下！”被叫做“麻美”的女生理了理卷發，踩著長靴走到柳川智旁邊坐下，她揚起一個甜膩的笑，轉著耳邊的碎發：“小哥哥，能加個 line嗎？你長在我審美點上了哎。”

柳川智往旁邊挪了挪，拉開半臂距離：“離我遠點。”

“啊？”麻美愣了下，隨即又笑起來，“我就是想認識下嘛……”

“想跟我決斗？”柳川智突然站起身，半個車廂的人都看了過來。他食指指著麻美，一伸一縮，右腳在地板上節奏的踏動，規律道，“退！退！退！”

麻美臉上的笑僵了：“神經病啊。”

“傻逼。”柳川智回了句中文，聲音不高，卻夠清晰。

直到下一站的提示音剛響，麻美就拽著閨蜜匆匆下了車，臨走前還瞪了他一眼。柳川智重新坐下，他閉著眼，指尖在書包帶上來回摩挲。

二十分鐘后，電車抵達青井區。柳川智掏出手機給永野太太發消息：【我到樓下了】，沒等來回信，便循著先前聊過的地址找到了那棟公寓樓。

米白色的外墻配著深色窗框，門口站著穿西裝的保安，玻璃門滑開時帶著“咻”的輕響。電梯里鋪著地毯，鏡面映出他的影子——白襯衫袖口依舊整齊，只是剛才被風吹亂的頭發還沒順好。

4樓 409，門牌號是金屬的，在廊燈下發著冷光。

這地方他在招租廣告上見過，月租三十萬日元！三室一廳兩衛帶廚房陽臺，內里是精裝修。

與柳川家八萬日元所租住的一戶建簡直天差地別，當然，八萬日元租怎么也不可能租來一棟樓，而是被房東特地改造過用來出租的一層罷了，房間狹小倒也罷，陰雨天盥洗室會反味、墻角會發霉才讓人詬病。

“奈美肯定喜歡這。”柳川智不由感慨。

深吸一口氣，他抬手敲門。

“咚咚咚——”

“誰啊？”

門開了條縫，隨即是“哐當”一聲，防盜鏈繃得筆直。一個腦袋從縫里探出來，白金底色的長發混著幾縷消防紅挑染，發尾剪得像被狗啃過，用發膠抓得支棱著，活像團炸開的火焰。

是個女生。琥珀色的瞳孔上罩著層灰色彩片，眼尾畫著下垂的眼線，下眼瞼貼著金色的火焰亮片，在走廊燈光下閃閃爍爍。嘴唇涂著大紅色口紅，故意溢出唇線外，兩顆銀色唇釘隨著說話的動作輕晃。

她皮膚是健康的蜜色，露臍的黑色 T恤下，腰側隱約能看到紋身的邊。

不是永野太太，年紀對不上。

那就是自己即將輔導的“學生”？

柳川智下意識的皺緊眉頭，又很快舒展，盡管對少女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但他需要這份工作。

“您好，我是柳川智，永野太太請我來做家教。”他盡量讓語氣平和。

女生拖長了調子“哦”了一聲，琥珀色的眼睛上下掃了他兩遍，突然“嗤”地笑了：“知道了……滾吧。”

“哐！”

門被狠狠撞上，震得樓道里的聲控燈閃了兩下。

柳川智僵在原地，難以回神。

一是少女的回應出人意料。

二是眼前突然彈出一塊半透明的藍色面板，帶著機械的嗡鳴……

【問題少女家教矯正系統，綁定中……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