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沿海。

一個有些嬰兒肥的女生，看到屏幕上的字，大白天的，嚇得渾身冰冷，瑟瑟發抖。

本來她只是拿五千塊出來炒股，但看著身邊的同事一個個都賺了大錢，投入的五千才賺幾百塊，就忍不住一點點增加投資.

前幾天本金投到三十萬，哪知道，一進去就連跌四天。

每個月工資才幾千塊。

一個跌停虧三萬，跌了百分之十幾。

她現在虧得特害怕。

對股市這東西已經充滿恐懼。

劍道獨尊：“嚇你干嘛，我說過，連莊家和機構這波都要被割韭菜，會跌的你們懷疑人生。”

韓茜：“那什么位置割比較好，現在都快跌停了”

史良玉切出去看了下盤面。

結合近期的五個交易日，四個大跌，順著經驗和感覺，說道：

“早盤殺這么猛，下午估計會有個反彈，快收盤的時候割了”

“……”

水群時間過的飛快。

公交車不知不覺到站。

剛好有村里熟悉的人開著農用車在賣糧食。

史良玉打了聲招呼，坐上突突車，一路回到家。

已快午時。

老媽蹲在壓水井前洗菜，盆里是紅薯葉和西紅柿。

這是夏季地里自己種的，加上幾個雞蛋，便是日常的菜品。

聽到外面有動靜，她一扭頭，見到兒子手里拎著黑塑料袋，一臉傻樂。

“買的啥？這么開心。”

兒子孩子氣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李秀霞不由自主也跟著笑了，臉上的皺紋都似乎平展了一些。

史良玉依舊傻樂：“肉。”

“你哪來的錢，買這么多肉？是不是學校退飯卡的錢，你全買肉了？”

李秀霞拉開袋子，見到里面真是肉，有些肉痛。

史良玉丟了個白眼：“誰跟你說是退飯卡的錢了，都是網上群友給我發的紅包。”

“你當我傻？”

李秀霞瞪了一眼，她也知道，自己兒子就是個撒謊精。

史良玉無奈，從兜里掏出退卡的67塊現金遞過去：“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喏，這是退飯卡的錢。”

“那你哪來的錢？買這么多肉，得一張老紅皮吧！”

李秀霞在圍裙上擦擦手，滿是不解問道。

“你上次不是也看到了嗎，我在學韭菜收割種植技術，然后有幾個老板找我問怎么種，然后我教他們割肉，他們就給我發了紅包。不信你看。”

史良玉說著，把搶紅包的記錄給老媽看了下。

李秀霞拿著手機，看的一臉懵。

群名叫大白菜。

群里不時看到韭菜圖片。

聊的都是割啊，砍啊，韭菜啊，被割。

她感覺哪不對。

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股票？

對農村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東西。

壓根不會將韭菜和白菜，聯想到電視上坐在電腦前，打打鍵盤，就決定無數資金的高端金融。

再仔細看一遍群聊。

確定沒有黃色之類的東西，李秀霞這才有點半信半疑。

但她還是忍不住啰嗦道：“錢難賺，屎難吃。就算人家給你發紅包，你也省點花。”

“老媽你真厲害，提前預知能吃屎就能賺到錢的真理！”

“吃屎能賺錢，那人們不都去吃了。”

“有沒有可能因為人們都不吃，所以誰先吃才能賺到錢啊！”

“去去去！做飯呢！惡心不惡心。”

老媽笑罵著。

拎著肉切了一小塊，剩下的就要拎去偏房儲藏室。

史良玉連忙搶過袋子：“就弄這一點夠誰吃。”

“這么多一次哪吃得完，放冰箱給你弟弟留點，讓他星期天回來也吃啊！”

史良玉才不信這種話。

家里好吃好喝的父母壓根就不碰。

只切二兩肉，中午肯定全在自己碗里。

但大人總說孩子長身體，需要營養，人均壽命又證明，人的壽命長短，取決于一個人長期的營養物質攝入和精神養分供給。

經濟生活壓力太大，心力耗盡，長期攝入的養分跟不上年齡增長流失，自然會短壽。

父親上一世走的早就是年輕時吃了營養物質不夠的虧。

或者說，窮病而亡。

他將黑色塑料袋搶走：“我還不知道你，小時候一大堆白菜，你說先吃壞的，省的好的壞掉，等壞的吃光，好的已經壞了，還是先吃壞的，吃到最后一直都在吃壞的。”

史良玉嘟嘟囔囔，拿著排骨往洗菜盆一丟：“今天我來做，他回來了咱再買，我有錢！”

老媽傲嬌翻了個白眼：

“就這兩百塊紅包，瞧把你嘚瑟的！”

史良玉嘿嘿一笑。

拿著手機，對著肉排先拍了張照。

然后發到公眾號。

標題：【土豆燉肉排】

內容：懂的都懂，誰在吃肉，誰在割肉，誰又是肉

發完圖。

史良玉開始燉排骨。

柴鍋燒了半小時。

一鍋白乎乎的高湯就燉了出來。

李秀霞給丈夫和兒子，盛了滿滿一碗肉。

自己則不時干咳著，盛了半碗土豆，幾塊碎肉。

史良玉看在眼里并沒有多說。

人這一生，都在為價值而證明。

農村種地賺不到錢，節約就成了唯一存在的價值。

勸是沒有用的。

一頓飯下來。

史良玉干了兩大碗肉。

每天破面條，嘴里早就淡出了個鳥。

現在排骨吃著，自然食欲倍增。

肚子吃的圓嘟嘟。

他懶洋洋躺在地上的涼席，準備睡個午覺。

可惜，父母不想讓他太舒服。

外面的農用車突突響起。

“今天別睡了，走去地里澆水，莊家苗都要旱死了，一畝地投兩百多呢。”

“我就睡一會！”

史良玉不想起，昨晚看了大半夜小說，他現在想補交。

老媽一瞪眼：

“滾起來，一點苦都不想吃，怪不得學習不好。”

“……”

得！

這一場注定的勞動改造。

看來還是躲不掉。

有氣無力跟著父母到地里。

頂著太陽一直忙到天黑，史良玉嗓子被曬的直冒煙，渾身出汗濕透衣服，累的像散架。

父親語重心長教誨：“地里不好受吧？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這一點苦都不想吃，以后咋能出人頭地？”

“我們也知道上學不容易，早上五點就起來，晚上十點才睡覺，但人不就都這樣，先苦后甜，現在不吃苦，將來怎么過好日子？”

“……”

史良玉心里門清。

父母的目的是希望他去復讀，好好學習。

效果賊棒。

他信了大人的邪。

復讀過一次，也吃過無數苦。

結果更苦了。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認識不同的階級，永遠都不知道苦的盡頭在哪。

現在？

看看父母身上飽經風霜留下的黝黑肌膚。

這一刻，他感覺，仿佛兩個當了一輩子牛馬的老牛馬，費盡心思，教自己的兒子以后怎么當好一個小牛馬。

拜托！

人家贊美吃苦為美是工作。

咱一家三代吃苦是生活。

有沒有可能，老中醫早就看破天機，吃啥補啥？

但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史良玉又咽下去。

吃苦耐勞是傳統美德。

父母真信這一套！！

否則，也不會從小就這么教他。

只有自己賺的錢足夠多，多到怎么花都花不完，打破父母的節儉樊籠，才能改變他們千年以來被灌輸的牛馬精神。

“你們放心，我特別愛吃苦，爭取好好讀書，以后打工當人上人。”

“知道就行……”

李秀霞略有欣慰丟了個白眼。

然后，帶著疲憊去做飯。

走著走著，回想兒子剛才說的話，她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偏偏，又不知道哪不對勁。

恰在這時，電視上新聞播到一個畫面。

史良玉忍不住笑出聲。

李秀霞回頭一看，屏幕上，一個贛州農民站在鏡頭前，笑著說道：

“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

累了一天。

睡起來特別香。

第二天再睜眼，已經快中午十點。

史良玉從小到大沒怎么在地里干活，昨天出了一身汗，此時身上渾身酸痛難耐。

他爬起來洗了把臉，隨后看到QQ上有一條消息。

平時一起打游戲的史強發來消息。

“二椅子又在班級群發紅包呢，趕緊搶。”

切換到學生號。

打開一看，姜玉紅正在群里裝逼。

這家伙發了一張截圖。

正是加倉到20萬軍工B的持倉。

姜玉紅：@史伏虎屎糊糊，看見沒，這就是牛市，買軍工B和撿錢一樣，你們農村人估計永遠不會明白什么是股票

李曉芳：“哇，賺六千多，這得買多少雙耐克”

王澤：“那你得感謝屎糊糊啊，他讓你加倉的”

姜玉紅：“說的也是”

姜玉紅發了一個口令紅包：“屎糊糊，快來領紅包啦”

十幾個搶紅包的口令信息。

群消息直接刷屏。

史良玉默默截了圖。

他喜歡報酬不隔夜。

但這家伙能發紅包，肯定是股市今天又反彈了。

現在，只能先把這些搶口令紅包的人一個個記住。

做完這一切。

史良玉跟著點了搶紅包。

史伏虎：“屎糊糊，快來領紅包啦”

這個口令消息一出。

王澤：“自己叫自己屎糊糊，要臉不要啊”

“他一個鄉巴佬，本來就不要臉啊”

群里譏笑聲一片。

就連私聊，幾個出身同村，沒有搶紅包的同學都發了消息過來。

史良玉沒當回事。

只是默默記在小本本上。

縣城內，一處城中村。

高樓林立的集中區，遮擋下大片陰影。

李曉芳坐在潮濕昏暗的房間飛快截圖，在好友列表找到風吹落的沙。

“玲玲，你看，屎糊糊真不要臉”

此時。

盧玲玲穿著睡衣，趴在床上，哼著歌。

突然收到這么一個消息。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

但有圖有真相，她沒法辯解，感覺自己臉上被人打了一巴掌。

立刻給百萬年魂環發了一條消息。

【姜玉紅的紅包你怎么都搶，有點骨氣行不行】

叮咚。

史良玉一看消息。

就知道肯定是李曉芳在坑自己。

“搶二椅子紅包給你買禮物，他知道了肯定氣死，哈哈”

是因為我送他手鏈。

所以，丟下骨氣是要為我買禮物？！

那沒事了。

本來的不開心又變成了開心。

但想了想，盧玲玲又有點發愁。

他這么驕傲，連骨氣和面子都放下，打算給自己買東西。

送他什么好呢？

總不能讓他吃虧吧！

再看看屏幕上李曉芳氣人的聊天。

他腳那么臭，還被人笑話，肯定很想要雙新球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