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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外祖母和舅舅

這具身體實在虛得很,不僅四肢酸軟無力,蹲下起立的簡單動作就能讓她雙眼發(fā)黑四肢發(fā)麻,扶著東西半晌才能緩過來。

好在兩個小蘿卜頭乖巧又懂得體貼人,一桶衣裳被她們分去了大半,洗完以后又默默無聞卻動作麻利地?fù)屩钬i草。結(jié)束之后墨紅玉找了根木棍來,兩人掂了掂木桶和竹籃的分量,把輕一些的豬草給了墨紅袖,然后合力抬著一大桶濕衣裳往回走。

墨紅袖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和踉蹌的腳步,記憶中的畫面逐漸與眼前的畫面融合,剎那間,鼻子發(fā)酸,喉嚨發(fā)澀,一股濕意包圍眼眶。

她也有妹妹,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像她們這么大。她愛重她,支持她,可是她卻害死了她。

……

距離墨家大門尚有一段路途,走在前頭的兩人卻忽然驚喜地大喊出聲。

“外祖母!”

“舅舅!”

“姐姐,外祖母和舅舅來看我們啦!”

“紅玉紅豆,慢點兒跑,別摔著。”

墨家大門口,白雪云和一名頭發(fā)花白眉眼素凈的老婦以及一個身量瘦高長相周正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來。看見三人之后,老婦人和中年男人紛紛面露笑容,二人快步往前迎,一人一個將沖過去的墨紅玉和墨紅豆抱進(jìn)了懷里。

白雪云從墨紅袖手里把裝滿豬草的籃子接過去:“袖兒,累不累,感覺……怎么樣?”

見她伸出的手懸在半空,疑惑又怔愣地看著她,墨紅袖才意識到她是要替她擦汗。

她擠出一個笑,主動伸手牽住了白雪云的手,道:“大部分都是紅玉跟紅豆做的,我不累。”

說完之后,她又看向?qū)γ娴睦蠇D人和中年男子,微笑著喚道:“外祖母,舅舅。”

這二人是白雪云的母親白柳氏和哥哥白安之,住在墨家村東面十幾里的白家村。

白雪云的父親早年病逝,原本在縣里學(xué)堂讀書的白安之不得不輟學(xué)幫著養(yǎng)家。十歲那年進(jìn)山挖藥材時不慎受傷,用了游方郎中的藥后人雖然醒了,卻既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了。

白柳氏看著墨紅袖,立即紅了眼眶。她摸摸懷里墨紅玉的頭,哄著她放開自己,然后過來將墨紅袖一把攬進(jìn)了懷里:“乖乖,還疼不疼?”

墨紅袖有一瞬間的僵硬,但身體先一步接受了這個熟悉的懷抱,讓她很快放松下來。

“不疼了。”她回答道,“外祖母別擔(dān)心。”

她頭上還裹著布,白柳氏小心翼翼地?fù)荛_頭發(fā)查看她位于后腦勺的傷口,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墨紅袖的后頸上。

“嫂子,原來你們在這兒啊。”墨吳氏趿著舊布鞋,挪著肥厚的身子從院子里走出來,堆著滿臉褶子,十分親熱地對白柳氏道,“我說呢,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人了。”

她有一雙跟小吳氏一模一樣的三角眼,一笑,兩只眼被擠成兩條肉縫,便只剩下了高聳的顴骨和稀疏的眉毛。

“二丫頭,原來是去河邊了呀,難怪找不到你。”她用關(guān)心又嗔怪的語氣對墨紅袖道,“都跟你說了好好在家養(yǎng)著,怎么不聽話呢。”

她說話時,隨后走出來的小吳氏彎腰從地上把裝滿濕衣裳的水桶拎起來,跟著附和道:“就是,都說了讓你在家休息,怎么還往外跑呢,把你祖母擔(dān)心壞了。”

墨紅玉和墨紅豆要反駁,但是接收到白雪云的眼色,紛紛閉了嘴。

“嫂子,晚上留下來吃飯吧。”墨吳氏雙手握著白柳氏的手,“叫雪云好好燒幾個菜。”

然而做了這么多年的親家,白柳氏又怎會不清楚墨吳氏的性子,嘴上說的比誰都客氣,但多吃她一口飯都是要心疼的。她把手抽出來,婉拒道:“不了,家里還有事,既然紅袖沒事,我們就先回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白安之便拉來驢車,與眾人辭別后載著白柳氏離開了。

兩個小蘿卜頭不舍得外祖母和舅舅,當(dāng)著墨吳氏的面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能躲在墨紅袖身后偷偷抹眼淚。

“外祖母帶了甜糕。”白雪云過來哄道,“走,咱們回去吃甜糕。”

然而回到家之后,卻見墨鴻遠(yuǎn)趴在正屋的桌子上,旁邊坐著不知道何時回來的墨梁跟墨棟,一人手里捏著一塊白花花的米糕正在大快朵頤。桌上凌亂地放著兩截麻繩跟兩張油紙,一張已經(jīng)空了,另一張里面還剩下孤零零的一塊嬰兒巴掌大的米糕。

這是墨家年輕一代的三個男丁,墨梁比墨紅袖大一歲,墨棟比墨紅袖小一歲,墨鴻遠(yuǎn)是白雪云拼命生的小兒子,比墨紅玉和墨紅豆小一歲。墨吳氏偏寵大兒子家的兩個孫子,墨鴻遠(yuǎn)則是這個家的當(dāng)家人墨老頭的心頭肉。

“鴻遠(yuǎn),你……”白雪云不敢說墨梁和墨棟,只得拉起趴在桌子上不理人只顧啃米糕的墨鴻遠(yuǎn),“怎么都吃完了,你姐姐她們還沒吃呢。”

“統(tǒng)共也沒幾塊,吃了就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兒。”小吳氏見狀幫腔道,“弟妹你就別說鴻遠(yuǎn)了,小孩子又不懂事。”

墨紅玉和墨紅豆原本滿心期待地過來吃米糕,此時一見這種情況,再也忍不住委屈,淚珠子啪嗒嗒地就掉了出來。但兩人不敢哭鬧,只是默默地拿手擦掉,一邊掉一邊擦。

然而如此謹(jǐn)小慎微的舉動都惹怒了墨吳氏:“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眼皮子淺的,沒吃過米糕是不是!”

兩人這下哭也不敢哭了,紛紛躲到墨紅袖身后,控制不住地小聲抽泣。

墨紅袖見墨鴻遠(yuǎn)吃完手里那塊又要去拿,先一步把最后一塊米糕捏了起來,動作利落地一分為二,分給了墨紅玉和墨紅豆。

墨鴻遠(yuǎn)見狀卻不依了,張嘴就大哭起來:“二姐壞,打二姐!”

一邊哭,一邊攥起拳頭朝墨紅袖捶來。

“啪!”

響亮的巴掌聲讓現(xiàn)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墨鴻遠(yuǎn)的哭聲都停了一瞬。

“紅袖,你……”白雪云嚇白了臉。

“你個小蹄子,怎么打你弟弟!”墨吳氏從震驚中回過來神來,瞪著眼厲聲斥責(zé)道。

有了人撐腰,墨鴻遠(yuǎn)的氣焰立刻高漲起來,不依不饒地朝墨紅袖撲過來,四肢并用對她拳打腳踢:“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陸家軍功起家,作為陸婉清的時候她雖未正經(jīng)學(xué)過武藝,但防身的拳腳卻是練過幾招的。她先護(hù)著墨紅玉跟墨紅豆把她們推開,然后抓住墨鴻遠(yuǎn)的一只手向后擰,同時一條腿伸到他身后,使用巧勁一別,就把身軀滾圓比她還重的墨鴻遠(yuǎn)放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不輕,墨鴻遠(yuǎn)痛呼一聲,隨即便在地上打起滾來:“祖父,墨紅袖打我,嗚嗚嗚……墨紅袖打我!”

墨老頭和兩個兒子會做些木工活,今天接了活一早出去還沒回來。他嚎了幾聲之后想起這件事,又改口叫:“祖母,墨紅袖打我,你快打她,你快打她!”

“二丫頭!”

“紅袖!”

在墨吳氏和白雪云的驚呼聲中,墨紅袖一把拎起桌上的茶壺,揭開壺蓋,把壺里的冷水盡數(shù)澆到了張著嘴哭嚎的墨鴻遠(yuǎn)臉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嗆得連忙翻過身來,也不哭了,只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

“你中邪了不成!”墨吳氏一把奪過已經(jīng)倒干凈了的茶壺,劈頭就要落下一巴掌。

墨紅袖早有準(zhǔn)備,眼疾身快地躲了過去。隨后不待眾人反應(yīng),牽起嚇呆了的墨紅玉跟墨紅豆快速逃離正屋。

三人一口氣跑回西屋,用門拴緊緊把門栓住。

“你個小蹄子,把門打開!”

墨吳氏的叫罵聲極具穿透力,房門把她擋在了外面,對于這中氣十足的罵聲卻形同虛設(shè)。墨紅袖從前兩輩子加起來也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被那些她想都想不到的污言穢語刺得眉頭緊皺。奈何此刻敵我實力懸殊,但凡她體力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都敢沖出去一挑三。

墨吳氏罵完她們姐妹三個,又把怒火轉(zhuǎn)移到了白雪云身上,四個人輪流罵,一直罵到屋里的光線徹底暗下來才被小吳氏勸走了。

晚飯是不用想了,等墨二回來,一頓打恐怕少不了。墨紅袖稍稍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之舉,可是一看兩個依偎在她身邊的瘦小身影,又覺得出手太輕了,她倒完水應(yīng)該直接把壺砸出去。

正想到這里,外頭便傳來墨大趕車進(jìn)院子的聲音。墨紅袖透過門縫往外看,見墨老頭跟墨大先后走向正屋,卻沒看見早晨跟他們一起出去的墨二的身影。

于是一個猜測涌上心頭,墨紅袖不禁開始期待,她要的機會這么快就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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