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鞭子,抽打著安陽城泥濘的街道。張少初抱著那捆破爛——兩個豁口的粗陶罐,半截銹跡斑斑的鋤頭,步履蹣跚地在狹窄、污水橫流的巷子里穿行。每一步踏下,泥漿都頑固地裹住他破舊的布鞋,發出“噗嗤”的聲響,每一次抬腳都異常沉重。
腹中的饑餓如同鈍刀在緩慢切割,一陣緊過一陣,讓他的視線都有些發花。懷里貼身藏著的那張污穢黃紙,隔著濕透的里衣,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滾燙地緊貼著皮肉。那并非物理的溫度,而是殘頁深處蘊含的、磅礴到令人心悸的“悲煞墨韻”和“不屈金石意”,透過薄薄的紙張,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他的感知。識海中,天工AI的青色光幕始終亮著,對殘頁的解析進度條如同蝸牛爬行,艱難地停留在1.1%,那冰冷的提示音【警告!能量層級超越系統當前算力上限!】如同懸頂的利劍,提醒著他懷揣著怎樣一個隨時可能將他撕碎的禍端。
更讓他心神緊繃的,是背后那道如影隨形的目光。即使隔著重重雨幕和曲折的巷弄,他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脖頸。是那個斗笠人!對方的氣息如同鐵畫銀鉤,凌厲、霸道,帶著毫不掩飾的探查意味,牢牢鎖定了他這個在風雨中掙扎的落魄書生。這絕非善意的關注。
“必須盡快脫手這些破爛,換點吃食,然后找個地方躲起來!”張少初咬緊牙關,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識海因解析殘頁帶來的陣陣眩暈。他加快腳步,憑著原主模糊的記憶,朝著西城那片混亂的破爛市集沖去。
西城“瓦礫場”,是安陽城最底層掙扎求生的縮影。這里沒有規整的攤位,只有一片泥濘不堪的空地,被各種破舊窩棚和隨意搭建的草席、油布分割占據。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酸腐氣、牲畜糞便的惡臭、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味,還有濕透的木頭和破布散發出的濃重霉味,混雜在冰冷的雨水中,令人作嘔。
叫賣聲、討價還價的爭吵聲、孩子的哭鬧聲、牲畜的嘶鳴聲,匯成一片嘈雜混亂的聲浪,即使在滂沱大雨中也不曾停歇。衣衫襤褸的人們縮在各自的破棚子下,眼神或麻木、或狡黠、或兇狠。他們交易著一切能換點銅板的東西:發霉的糧食、生了蟲的皮毛、豁口的鍋碗、銹蝕的刀斧,甚至是從垃圾堆里翻撿出來的、沾著不明污漬的碎布和骨頭。
張少初抱著他的“家當”,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過泥水,尋找著收破爛的地方。雨水順著他的頭發、臉頰流下,視線模糊。周圍那些混雜著審視、不屑、憐憫的目光掃過他這個落湯雞般的窮書生,如同針扎。
終于,他在一處用破油布勉強撐起頂棚的角落找到了目標。一個穿著油膩膩、打著補丁棉襖的干瘦老頭,正縮在棚子下避雨,面前胡亂堆著小山般的破爛:斷腿的桌椅、扭曲的鐵器、破鞋爛襖、還有幾大捆散發著霉味的舊書和廢紙。老頭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哪里撿來的枯草莖,渾濁的老眼半瞇著,打量著雨中狼狽的張少初。
“收…收東西嗎?”張少初走到棚子邊緣,雨水順著他的衣角滴落在泥地上。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怯懦、卑微,符合原主一貫的形象。
干瘦老頭抬起眼皮,懶洋洋地掃了一眼張少初懷里那捆東西,鼻腔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哼”。“什么破爛玩意兒?罐子都豁了嘴,鋤頭銹得能當柴燒!放那兒吧!”他用枯瘦的手指隨意指了指棚子外面一片泥水地。
張少初默默地把那捆破爛放在泥水里,任由冰冷的污水迅速漫過。
“幾個銅板?”他低聲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半是裝的,一半是冷的。
老頭伸出三根臟兮兮的手指頭,指甲縫里滿是黑泥:“頂多仨銅子兒!愛要不要!”
三個銅板?張少初的心沉了下去。這連半塊最劣質的雜糧餅都買不到!他強忍著屈辱和憤怒,目光飛快地在老頭身后那堆破爛里掃過。那里有幾堆捆扎起來的舊書和廢紙,被雨水打濕,散發著腐朽的氣息。其中一堆尤為龐大,似乎是某個小家族清理出來的無用舊賬冊、蒙學課本和信手涂鴉的廢稿,紙張大多焦黃、污損、蟲蛀,如同等待腐爛的垃圾山。
就在他的目光掠過那堆廢紙的瞬間——
識海深處,一直因解析顏真卿殘頁而顯得遲滯的天工AI青色光幕,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眼的強烈光芒!無數代表最高等級警報的血紅色古篆文字如同瀑布般瘋狂刷屏,幾乎要撐爆他的意識!
【警告!警告!檢測到同源超高階能量波動!】
【目標:廢紙堆左下角!】
【材質分析:…年代判定:上古…材質:與主體殘頁高度一致…】
【核心能量:悲煞墨韻(超階)!不屈金石意(超階)!】
【結構推演:…關聯匹配度99.99%…目標確認:顏真卿真跡《祭侄文稿》…主體殘頁缺失部分…】
缺失部分?!張少初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懷里的殘頁只是整幅泣血之作的一角?而眼前這堆散發著惡臭、即將被雨水徹底泡爛的垃圾山里,竟然藏著另一片?!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火兩重天,瞬間席卷全身!他懷里的殘頁能量已如此恐怖,引來窺伺,若被人知道這里還有一片…后果不堪設想!
“老丈…”張少初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強行壓制而有些變調,他努力維持著那份卑微,伸手指了指那堆龐大的廢紙,“這些…這些廢紙…能…能讓我挑幾張嗎?我…我想帶回去引火,或者…糊糊窗戶上的破洞…”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臉上擠出幾分可憐,“實在是…太冷了…”
干瘦老頭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渾濁的老眼在他那身濕透的寒酸衣衫和蒼白凍得發青的臉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那堆在他眼里毫無價值的廢紙,撇了撇嘴。“窮酸書生就是事多!”他嘟囔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便挑幾張!趕緊的!別耽誤老子生意!算你添頭,那仨銅板拿走!”
“多謝老丈!”張少初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他強作鎮定,腳步卻有些發虛地走向那堆散發著濃烈霉味的廢紙山。
雨水順著棚頂破洞滴落,打濕了紙堆的表面。張少初蹲下身,屏住呼吸,手指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撥開表面那些濕透粘連的、寫著無聊賬目或幼稚童謠的廢紙。腐爛的紙張氣息和泥土的腥味混合著直沖鼻腔。在天工AI那精準到毫厘的指引下,他的指尖如同探針,無視污穢,徑直伸向紙堆左下角深處。
觸手處,是一種與周圍廢紙截然不同的堅韌感!雖然同樣被泥水浸染,邊緣破損,但那種歷經歲月滄桑的質地,騙不了人!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拆解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般,將那張紙從層層疊疊的廢紙中抽了出來。這張紙比懷里的那片稍大些,同樣焦黃脆裂,布滿污漬和蟲蛀的小孔,上面的墨跡更是模糊難辨,幾乎完全湮沒在臟污里,只能勉強看出幾道扭曲的墨痕走向。
然而,在張少初的感知中,在天工AI的掃描下,這張紙片被抽離廢紙堆的瞬間,一股與他懷中殘頁同源同根、卻更加壓抑、更加狂暴的悲愴與憤怒之氣,如同被驚醒的火山,轟然爆發!那股無形的“意”韻沖天而起,雖因殘破污損被削弱了九成九,但核心處那股欲要撕裂蒼穹、泣血問天的磅礴力量,卻讓近在咫尺的張少初瞬間窒息!識海中的天工AI光幕瘋狂閃爍,對這片新殘頁的解析進度同樣艱難地卡在1.2%,但兩片殘頁在系統內部的虛擬投影,卻開始產生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能量共鳴!
成了!張少初以莫大的意志力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氣,迅速將這片同樣污穢不堪的黃紙殘頁折疊,借著整理衣襟的動作,飛快地塞入懷中,緊貼著之前那片。兩張殘頁疊在一起,緊貼胸膛,那滾燙的灼燒感和沉重如山的壓迫感瞬間倍增,仿佛兩顆即將碰撞爆炸的星辰!
他不敢再停留,隨手在廢紙堆表面胡亂抓了幾張還算干燥的廢紙,團在手里。然后迅速轉身,拿起地上那三個冰冷的銅板,對著干瘦老頭深深一躬,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多謝老丈!多謝!”
老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趕蒼蠅。
張少初抱著那幾張作為掩護的廢紙,如同逃離地獄般,低著頭,腳步匆匆地鉆出破爛棚子,重新沖入冰冷的雨幕。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消化這驚天動地的收獲。
然而,就在他剛走出不到十步——
“站住!”
一聲冷厲的斷喝,如同淬了冰的刀鋒,驟然切開了喧囂的雨聲和市集的嘈雜,清晰地傳入張少初耳中!
他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凍結在原地。一股凌厲、霸道、帶著毫不掩飾敵意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牢籠,瞬間將他牢牢鎖定!冰冷刺骨,比這深秋的寒雨更甚百倍!
他緩緩轉過身,雨水順著額發流下,模糊了視線。只見三個身著統一深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呈品字形攔住了他的去路。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狹長的雙眼如同毒蛇,緊緊盯著張少初,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他腰間懸著一支通體烏黑、筆鋒尖銳的玉筆,筆桿上流轉著淡淡的寒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鋒銳氣息。正是墨香閣的標志性裝束!
張少初認得這張臉!墨香閣外門弟子中的小頭目,趙鋒!原主記憶里,此人仗著墨香閣的勢力和自身“開蒙”中期的修為,在安陽城西這片地界,欺行霸市、敲詐勒索是家常便飯。原主就曾被他以“擋路”為由,當眾扇過耳光,搶走過僅有的幾枚銅錢。
“張少初?”趙鋒上下打量著落湯雞般的張少初,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垃圾,最后落在他懷里那幾張皺巴巴的廢紙上,嗤笑一聲,“喲,張大才子,這大雨天的,不在你那破書齋里發霉,跑這瓦礫場來撿垃圾了?怎么,抄書的活計混不下去了?”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發出肆意的哄笑。
張少初低著頭,雙手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廢紙——主要是為了遮掩那份致命的滾燙。“趙…趙師兄…我…我只是來賣點舊物,換…換點吃的…”他的聲音帶著原主慣有的懦弱和恐懼。
“賣舊物?”趙鋒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張少初空空如也的雙手和他沾滿泥漿的破鞋,顯然不信。“賣什么了?錢呢?”他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拿出來瞧瞧!別是偷了誰家的東西來銷贓吧?這瓦礫場,可是歸我墨香閣‘照看’的!”
張少初心中一凜,知道對方是在故意找茬。他慢慢攤開手掌,掌心是那三個沾著泥水的銅板。“就…就賣了幾個破罐子…只換了三個銅板…”
“三個銅板?”趙鋒旁邊的瘦高跟班怪叫一聲,一把將張少初手里的銅板搶了過去,掂量著,臉上露出貪婪和鄙夷。“窮鬼!三個銅板也好意思拿出來現眼?還不夠哥幾個喝碗熱茶驅驅寒呢!”說著,竟直接將銅板揣進了自己懷里。
“王三!”趙鋒假意呵斥了一聲,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張少初,尤其是他懷里抱著的廢紙。剛才張少初在廢紙堆前短暫的停留和那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兩張殘頁疊加共鳴的瞬間逸散),雖然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但趙鋒腰間那支感應敏銳的“寒玉筆”卻微微震動了一下!這引起了趙鋒的疑心。
“張少初,”趙鋒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壓迫,“懷里抱的什么寶貝?捂得那么緊?拿出來給師兄我開開眼!”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屬于“開蒙”中期修士的“文氣”威壓混合著凌厲的“墨韻”鋒芒,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向張少初,試圖瓦解他的心神。
張少初臉色更加蒼白,身體在威壓下微微顫抖,抱著廢紙的手臂收得更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沒…沒什么…就是…就是幾張引火的廢紙…”他后退一步,腳下泥水飛濺。
“廢紙?”趙鋒眼中寒光一閃,嘴角的譏誚更濃。“我看未必吧!剛才你在老孫頭那兒鬼鬼祟祟的,當老子沒看見?是不是從那堆廢紙里撿到什么好東西了?嗯?”他猛地伸出手,五指成爪,指尖縈繞著一縷淡淡的黑氣(墨香閣的“墨污術”雛形),帶著一股污濁、禁錮的氣息,直接抓向張少初懷里的廢紙!“給我拿來!”
這一抓快如閃電,帶著撕破空氣的銳嘯!若是被抓實,不僅廢紙會被奪走,那污濁的墨氣更能瞬間侵入人體,禁錮行動!
生死關頭!張少初瞳孔驟縮!懷中的兩張殘頁仿佛感應到了巨大的威脅,那沉寂的“悲煞墨韻”和“不屈金石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一股沛然莫御的、充滿無盡悲憤與毀滅意志的狂暴力量,如同失控的洪荒巨流,瞬間沖垮了張少初勉強維持的理智堤防!
“滾開!”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吼從張少初喉嚨深處迸發!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右手下意識地探入懷中,并非去護那廢紙,而是猛地抓住了那支一直插在腰間、禿了毛的廉價毛筆!
筆入手!體內那微乎其微、剛剛因《蒙童習字帖》而積攢的一絲“文氣”,在兩張殘頁狂暴力量的牽引和天工AI瞬間的優化路徑引導下,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轟然注入筆桿!筆尖雖禿,但此刻,那廉價的、沾滿了污漬的狼毫,卻驟然亮起一抹極其微弱、卻凝聚到極致的暗紅血芒!
沒有章法!沒有招式!只有胸中那股被欺凌、被掠奪、被逼到絕境的滔天悲憤,混合著殘頁中顏魯公泣血問天的狂怒意志!
張少初雙眼赤紅,手臂肌肉賁張,用盡全身力氣,以筆為劍,朝著趙鋒抓來的手掌,狠狠一“揮”!
嗤——!
一道極其細微、近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墨線,隨著他揮筆的動作,憑空而生!那墨線細如發絲,卻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玉石俱焚的慘烈氣韻!它無聲無息地切開了冰冷的雨幕,切開了趙鋒指尖縈繞的污濁墨氣,如同燒紅的鐵線劃過薄冰!
“啊——!”
一聲凄厲至極、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趙鋒口中爆發!他抓向張少初的手掌,在距離目標還有半尺之遙時,掌心驟然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焦黑裂痕!沒有鮮血流出,傷口邊緣如同被烈火灼燒過,呈現出詭異的碳化狀!一股狂暴、悲愴、充滿毀滅氣息的“墨韻”如同跗骨之蛆,順著傷口瘋狂涌入他體內!
趙鋒如遭雷擊,整個人觸電般向后彈飛出去,重重摔在數丈外的泥水里,抱著那只焦黑冒煙的手掌,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身體劇烈抽搐,面容因劇痛和那侵入神魂的悲煞之意而扭曲變形!
“趙師兄!”兩個跟班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撲過去攙扶。
張少初一擊揮出,自己也如遭重創!那股強行引動的、遠超他自身掌控極限的殘頁力量,如同狂暴的野馬在他脆弱的經脈中瘋狂沖撞!喉頭再也壓制不住,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噴出,在冰冷的雨水中濺開一片刺目的猩紅!眼前陣陣發黑,五臟六腑如同移位,劇痛瞬間淹沒了全身!
而此刻,更大的危機降臨!
瓦礫場的喧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無數道混雜著震驚、貪婪、忌憚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聚焦在這個口吐鮮血、搖搖欲墜的落魄書生身上!
剛才那一筆揮出的暗紅墨線,那慘烈霸道的意韻,那瞬間重創開蒙中期修士的恐怖威力…這絕不是普通的廢紙!這小子懷里,絕對藏著驚天動地的寶物!
貪婪的火焰,在雨幕中無聲地燃起。幾道遠比趙鋒強大、更加隱蔽陰冷的氣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悄然鎖定了張少初!
張少初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彌漫。他死死抱著懷里的廢紙——那下面,是足以顛覆一切,也足以毀滅一切的燙手山芋。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臉,卻澆不滅體內經脈撕裂的劇痛和那兩張殘頁愈發滾燙、愈發躁動的共鳴。
他抬起頭,赤紅的雙眼掃過周圍那些虎視眈眈、蠢蠢欲動的身影,掃過泥水中慘嚎打滾的趙鋒,掃向遠處雨幕深處——他能感覺到,那道屬于斗笠人的、如同鷹隼般冰冷銳利的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朝這里逼近!
絕境!真正的十面埋伏!
沒有退路!
張少初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節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識海中,天工AI的青色光幕在劇烈的能量沖擊下瘋狂閃爍,無數數據流瀑布般刷新。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行冰冷的、閃爍著刺目紅光的古篆指令,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驟然浮現在光幕中央:
【緊急預案啟動!檢測宿主生命體征瀕危!】
【能量引導:殘余“文氣”+宿主精血+環境水汽(雨)…】
【目標:構建最低能量消耗防御屏障!】
【最優符文方案:古籀文變體——“御”!】
【書寫媒介:宿主血液!】
【執行!】
“御”字?!
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張少初猛地抬起左手,五指如鉤,狠狠刺入自己剛剛被殘頁力量反噬、劇痛難忍的胸口!
噗!
指尖刺破皮肉,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他強忍著鉆心的疼痛,以染血的食指為筆,以虛空為紙,以自身最后殘存的那點微薄“文氣”為引,在天工AI那近乎絕對精準的軌跡引導下,朝著身前潑灑的雨幕,急速劃動!
沒有時間追求美觀,沒有時間思考結構!每一筆都帶著撕裂皮肉的痛苦,每一劃都燃燒著生命本源的精血!一個結構極其古老、筆畫扭曲如龜甲裂紋、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堅韌與守護之意的血色符文——“御”字變體,在冰冷的雨水中、在無數道貪婪目光的注視下,被張少初以血為墨,于虛空中,悍然寫出!
字成剎那!
嗡——!
一聲低沉卻仿佛源自洪荒的嗡鳴響起!那枚懸浮在雨幕中的血色“御”字,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金光并非持續,而是一閃即逝,如同風中殘燭!
但在那金光閃耀的瞬間,張少初身前尺許的雨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瞬間凝固!無數滴落的雨水被強行定在空中,每一滴雨水都折射著那轉瞬即逝的金芒,密密麻麻,形成了一堵脆弱、單薄、卻真實存在的——水幕屏障!
屏障出現的剎那,幾道來自不同方向的、陰狠刁鉆的試探性攻擊(無形的氣勁、污穢的墨點)幾乎同時撞了上來!
噗!噗!噗!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那幾道攻擊撞在薄薄的水幕上,竟然發出沉悶的聲響!水幕劇烈蕩漾,被撞擊處向內深深凹陷,無數細密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金光急速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碎!但它終究還是擋住了這第一波的試探!雖然搖搖欲墜,卻為張少初爭取到了——不到一息的喘息之機!
就是現在!
張少初在血字寫成的瞬間,借著那金光爆閃對周圍視線造成的短暫干擾,以及屏障阻擋攻擊爭取到的毫厘時間,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猛地轉身!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會身后的慘叫、驚呼和貪婪的怒吼,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孤狼,抱著那致命的“廢紙”,一頭扎進旁邊一條更加狹窄、更加污穢、堆滿垃圾和死水的漆黑小巷!
身影瞬間被濃重的陰影和瓢潑大雨吞沒!
幾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刻——
啪嚓!
那脆弱的、由血字引動、以雨水為媒介的屏障,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琉璃,轟然碎裂!凝固的雨滴嘩啦啦墜落,融入地上的泥濘。金光徹底熄滅,只留下空氣中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和尚未散盡的、微弱的守護之意。
“追!”
“別讓他跑了!”
“他身上有重寶!”
短暫的死寂后,瓦礫場如同炸開了鍋!貪婪徹底壓倒了驚懼!數道身影如同鬼魅,帶著凌厲的破風聲,朝著張少初消失的那條漆黑小巷疾撲而去!泥水被他們急速掠過的身影帶起老高。
泥水中,趙鋒依舊抱著焦黑的手掌慘嚎,但眼中除了痛苦,更充滿了怨毒和一絲駭然。而更遠處的雨幕里,一道戴著斗笠的、如同鐵鑄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一處較高的破棚頂。冰冷的雨水順著他斗笠的邊緣流下,他并未立刻追趕,只是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穿透重重雨簾,死死鎖定了那條漆黑的小巷深處,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安陽城上空,那匯聚旋轉的墨色雨云,在無人可見的極高處,似乎被那兩道殘頁疊加共鳴所引動,又仿佛感應到了那血寫的、一閃即逝的“御”字古意,旋轉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一分。低沉的、壓抑的雷鳴,在云層深處滾動,如同遠古巨獸在沉睡中發出的不滿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