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屋里那點“金貴”的腥味還未散盡,門口破舊的漁網(wǎng)門簾就被掀開了。
阿彩和她兩個哥哥——陳海強、阿海明,一前一后擠了進來。狹小的空間頓時更顯局促。
而阿彩的名字,叫陳彩妹。
阿彩此刻寫滿了好奇和擔(dān)憂。
她的大哥阿強,十九歲,身材稍微壯一些;
但小弟阿明才十四歲,有些瘦,臉上稚氣未脫,但眼神同樣亮晶晶地盯著程水生。
但兩人都一樣的黑黢黢的。
“水生哥!你可算回來了!”阿彩的聲音清脆,帶著急切,“你沒事吧?”
她上下打量著程水生,仿佛要確認他是不是少了塊肉。
阿強則直接得多,他擠到前面,眼睛放光,帶著毫不掩飾的羨慕和興奮:
“水生!你真去了鬼螺灣深處?我的老天爺!快說說,里面啥樣?是不是真像老輩人說的,漩渦能把船吸進去,礁石跟鬼牙似的?”
他搓著手,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驚濤駭浪之中。
阿明的性子有些老實,但對熟人還是說得開的,也湊熱鬧:“水生哥,聽說你弄了個大寶貝回來?是不是比咱們船還大?”
程水生看著從小一起在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伙伴,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些。
他咽下最后一口略帶腥氣的蝦肉,示意他們找地方坐,然后端著手里的碗,嘿嘿一笑:“這就是大寶貝,也是那些酒樓貴人吃的。來,一人一塊。”
說著,也不等他們動手,就一人一塊塞到他們手里。
“我們也試試這大寶貝是什么味道,能賣那么貴。”
阿強阿彩阿明三兄妹看著手里的紅殼紅肉,有些錯愕。
“什么來的?”阿彩有些好奇。
程父程母見此,也沒干擾兒子的聊天,將剩下的蝦肉留下,他們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這是蝦魁肉!你們吃,這里還有幾塊。”程母笑說道,“阿強,等會也拿兩塊回去給你們阿爹阿娘嘗嘗鮮。”
“蝦魁?”阿強驚訝,驚呼道:“這你們都舍得吃?那可是能賣大錢的。”
“死了的,就帶回來試試。”程水生聲音不高,“別想那么多,吃!”
說著,程水生就繼續(xù)吃了起來。
小弟阿明眼睛亮得驚人:“水生哥!這就是鬼螺灣找到的?那里面是不是藏著好多寶貝?海龍王的寶庫?”
程水生看著他們兄弟倆眼中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火焰,心中了然。
疍民的日子太苦,水上漂泊,岸上欺凌,任何一絲能改變命運的機會,都足以讓人鋌而走險。
他理解這種渴望,就像他自己一樣。
“好東西肯定有,不然也不會叫‘鬼螺灣’了。”
程水生沒有否認,“但危險也是真的,比你們想的要兇十倍。一個浪頭打偏,或者暗流卷錯方向,命就沒了。不是光有膽子就行的。”
他語氣嚴(yán)肅,試圖給他們潑點冷水。
“我們知道危險!”阿強立刻接口,拍著胸脯,“水生,你本事大!你看,這么險的地方你都平平安安回來了。”
他眼中的熱切更甚,“帶上我們吧!我跟阿明水性都不差,力氣也有!我們聽你指揮!你指東我們絕不往西!真有寶貝,你拿大頭,我們跟著喝口湯就行!”
阿明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水生哥,帶上我們吧!我們保證聽話!”
說著,兩人也吃了起來。想試試味道。
阿彩在一旁聽著,眉頭微蹙,扯了扯大哥阿強的衣角,小聲說:“阿哥!那地方太險了……”
她看向程水生,眼神里帶著擔(dān)憂,“水生哥,你別聽他們瞎起哄。你也不要去了,太危險了。”
程水生沉默了片刻。
船屋里,只有油燈搖曳的光影和外面江水拍打船身的嘩嘩聲。
他看著阿強和阿明年輕、充滿渴望又帶著點莽撞的臉,又看了看阿彩擔(dān)憂的眼神。
他何嘗不知道鬼螺灣的危險?自己也是仗著有七海之心,否則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去。
帶上他們,萬一出事……這責(zé)任太重。
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鬼螺灣深處確實有更多的東西。
多兩個人幫手,或許能換條船?
“鬼螺灣……”程水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不是鬧著玩的。進去一次,命就懸在褲腰帶上一次。”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阿強和阿明,“真想跟我去?”
阿強和阿明立刻挺直腰板,用力點頭:“想!”
“那好。”
程水生下了決心,但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要跟我去,就得聽我安排,絕對服從。
我說走,立刻走;我說退,馬上退;我說不準(zhǔn)碰的東西,一根手指頭都不許動!要是做不到,現(xiàn)在就打消念頭。”
“做得到!”阿強和阿明異口同聲,聲音里充滿決心。
這段時間,水生家的變化,他們都看在眼里,自然想跟著改變。
“水生哥……”阿彩還想說什么。
程水生看向她,眼神溫和了些,但依舊堅定:
“阿彩,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真要帶他們?nèi)ィ視麸L(fēng)平浪靜的日子,也只在外圍探探路,不會冒險的。”
這話既是安慰阿彩,也是說給阿強阿明聽,更是給自己劃下的底線。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得等機會。不是現(xiàn)在。”
他需要時間,需要等三天后那個關(guān)于未來的答案塵埃落定。
如果……如果轉(zhuǎn)籍有望,或許他會有新的選擇;
如果……他只能繼續(xù)想辦法,多賺錢,另外打聽轉(zhuǎn)籍的條件。
疍民沒有任何人權(quán),周福安哪怕食言,他也沒任何辦法。
且東西已經(jīng)給了漱玉軒,即便對方不給他辦事,他也同樣沒有辦法。
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下這筆賬,找機會暗地里算賬,僅此而已!
而他心里的“賬單”,梁老四是第一個。
此外,要換船做生意,人手少不了。
阿強阿明都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他也信得過。
“行!水生,我們都聽你的!你說啥時候就啥時候!”
阿強和阿明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興奮得臉都紅了,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家生活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