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一號的走廊比陳辰想象中更冷。

暗紫色的能量燈帶在金屬壁上蜿蜒，映著兩側緊閉的艙門，卻照不亮那些門縫里滲出的死寂。本該回蕩著惡魔們粗糲笑罵的通道，此刻只有他和涼冰的腳步聲在空曠中碰撞，像兩顆孤獨的石子墜入深淵。

“你的人……”陳辰的聲音被走廊吞噬了大半。

涼冰的背影頓了頓，黑色作戰服的肩線繃得很緊：“死了。”她的語氣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武器損耗，“被‘程序’同化的，我親手清算了；反抗的，死在了能量潮汐里。”

陳辰攥緊掌心的晶體碎片，碎片邊緣的藍光微微跳動，像是在呼應他胸腔里的悶痛。他想起記憶里那個總把“我的惡魔”掛在嘴邊的女王，再看眼前這個獨行于空艦的身影，突然覺得那只機械義眼的紅光，或許比真正的瞳孔更能藏住情緒。

“去那邊待著。”涼冰指向走廊盡頭的艙室，金屬門無聲滑開，露出里面簡潔的臥具，“別到處亂走，有些防御系統還沒關，依舊運行著。＂

艙門合上的瞬間，陳辰才敢松口氣。他癱坐在床邊，看著舷窗外那顆傷痕累累的藍色星球，時間機器的碎片在掌心微微發燙。

能跳去哪里？巨峽市未陷落時？雄兵連組建之初？還是……能量潮汐尚未降臨的某個星系？他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涼冰口中的“程序”像個無形的幽靈，一切都不清晰。

如果只是回到過去阻止某場戰斗，真的能改變這煉獄般的結局嗎？

不知過了多久，腕上的通訊器突然亮起。涼冰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到控制室來。”

巨大的全息屏幕占據了整面墻，上面懸浮著地球的三維模型，紅色的侵蝕區像蛛網般蔓延至每個大陸板塊。控制臺前的高臺上，那把鑲嵌著骨刺的王座空著，椅背上還殘留著暗紫色的能量痕跡。

“坐。”涼冰扔過來一罐冒著白氣的飲料，罐身印著看不懂的惡魔文字，“想清楚了？接下來打算怎么做，是打算繼續反抗，還是打算在我的船上養老？”

陳辰擰開罐子，一股帶著澀味的涼意滑入喉嚨：“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他看向屏幕上不斷閃爍的數據流，“超神學院的人，你的惡魔……他們為什么會變成那樣？”

涼冰的指尖在控制臺上劃過，屏幕突然切換成無數破碎的影像——凱莎的神圣羽翼在暗紫色能量中寸寸斷裂，阿托的弒神巨劍貫穿了自己的胸膛，雄兵連的戰士們眼神空洞地互相掃射……最后定格的，是一片席卷星系的暗紫色能量云。

“三年前，它出現在銀河系邊緣。”涼冰的聲音壓得很低，機械義眼的紅光忽明忽暗，“起初只是能量紊亂，后來發現……它會‘改寫’接觸者的意識。表面看和原來一樣，卻會本能清除‘異常’——也就是沒被污染的活物。”

“那你……”

“我把自己拆了重裝過。”涼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自嘲，“半機械體，污染速度慢些。但也撐不了多久。”她抬手，手腕上的皮膚突然浮現暗紫色紋路，又迅速隱去，“你看，它一直在等我崩潰。”

陳辰沉默了。他終于明白“程序”不是某個敵人，而是能量潮汐強加給宇宙的死亡指令。

“你的時間機器。”涼冰的目光落在他手心的碎片上，紅光驟然明亮，“能跳回多久之前？”

“理論上……任何時間點。”陳辰握緊碎片，藍光順著指縫溢出，“但需要精準坐標和足夠的能量。”

“能量我有。”涼冰突然轉身，調出一份星圖，指尖重重戳在地球的坐標上，“三年前，7月16日。能量潮汐第一次在地球顯現的時刻，就在巨峽市上空。”

屏幕上彈出那段時間的監控畫面——天空中撕開一道暗紫色的裂縫，能量粒子像雨點般落下，最先接觸到的幾只飛鳥瞬間僵直，眼神變得空洞。

“那時候還沒人意識到危險。”涼冰的聲音發啞，“如果能在那時候阻止……”

“你確定嗎？”陳辰打斷她，“如果這不是地球的問題，是全宇宙的能量潮汐……”

“那就先救這顆星球！”涼冰的機械義眼紅光暴漲，“總好過坐在這里等所有人變成行尸走肉！”

陳辰看著她眼底的瘋狂，突然明白這是她最后的掙扎。他將晶體碎片按在控制臺的接口上，藍光與暗紫色能量交織，星圖上的坐標開始飛速跳動。

“惡魔一號的核心反應爐可以供能一次。”涼冰的指尖在控制臺上飛舞，“坐標和時間參數已經輸入，準備好了就啟動。”

陳辰深吸一口氣，指尖懸在碎片的啟動鍵上。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能量管線的嗡鳴在耳邊回蕩。

就在這時，涼冰突然走上前。

她的動作很輕，黑色的長發掃過陳辰的臉頰，帶著硝煙和能量的味道。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伸手抱住了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陳辰渾身一僵。他能感覺到她機械義眼的紅光透過發絲落在他頸間，能聽到她胸腔里微弱的、屬于人類心臟的跳動——那是這具半機械體里，唯一還活著的證明。

“別死在過去。”她的聲音貼在他耳邊，輕得像嘆息，“也別……回來得太晚。”

陳辰剛要開口，她已經猛地松開手，退回到控制臺邊，側臉對著他，看不清表情：“啟動吧。”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按下了啟動鍵。

藍光驟然爆發，吞噬了他的視野。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身體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在時間的洪流里翻滾。最后的瞬間，他看到涼冰站在控制臺前，機械義眼的紅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嘴角似乎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沒看到，在他消失后，涼冰猛地咳出一口暗紫色的血，順著嘴角滑落。她扶著控制臺滑坐在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傳送臺，低聲呢喃：

“其實……你來得已經太晚了啊……”

而被藍光包裹的陳辰，正穿過時間的壁壘。他不知道涼冰的未盡之語，不知道這顆星球早已被能量潮汐的根系纏繞，更不知道這場跨越多元宇宙的災難，源頭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只知道，當藍光散去時，自己正站在三年前的巨峽市街頭。天空湛藍，車水馬龍，遠處的高樓大廈完好無損，電視上正廣播著雄兵連的戰士們巨峽號甲板上訓練，笑聲清晰可聞。

一切都還來得及。

陳辰握緊手心的晶體碎片，轉身望向天空。那里，還沒有出現暗紫色的裂縫。

但他沒注意到，碎片的邊緣，正悄悄滲出一絲暗紫色的紋路，像某種不祥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