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聽了下來，能聽見蕭鶴年在跟外面的人交談。

“蕭公子，我們到了，下車吧?！避嚪虻穆曇魪耐鈧鬟M來。

蕭聞笙掀起車簾看了眼大牢的大門就下了車，溫微遙就跟在他身后。

馬車停在牢獄外，潮濕的霉味混著鐵銹氣飄進車簾。蕭鶴年扶著老護衛(wèi)的手下車，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只是踩在青石板上的步履，比在蕭府時慢了半分。蕭聞笙緊隨其后，溫微遙按他之前的叮囑，垂著手跟在側后方。

牢頭早候在門口，見蕭鶴年過來，忙堆著笑上前：“閣老，這大牢陰氣重，您怎么親自來了？要見溫柏林，小的讓人把他提出來便是?！?

“不必?！笔掹Q年聲音沙啞卻有力，目光掃過牢頭身側的兩名獄卒，“前面帶路，沿途閑雜人等，都給我清了?！彼麤]提官府批文。蕭家在本地的分量，本就無需這些虛禮。牢頭不敢多話，忙揮揮手讓獄卒把兩側監(jiān)牢的鐵門都關緊，自己躬著身引著幾人往深處走。

越往里走，霉味越重，還夾雜著犯人的咳嗽聲。溫微遙下意識屏住呼吸，眼角余光瞥見蕭鶴年腳步未停，連眉峰都沒動一下，仿佛早已習慣這腌臜地方。到了關押溫柏林的監(jiān)牢前，牢頭剛要開鎖，蕭鶴年卻抬手攔?。骸澳阍谕夂蛑?，沒我的話，不許任何人靠近。”

牢門吱呀一聲打開，溫柏林正靠在墻角，聽見動靜抬頭，看見蕭鶴年時，先是愣了愣，隨即扯出個冷笑：“蕭閣老倒是稀客，怎么，是來給我送終的？”

蕭鶴年沒理會他的嘲諷，邁步進牢，老護衛(wèi)守在門口，蕭聞笙和溫微遙則站在牢外兩步遠的地方。溫微遙垂著眼，卻能清晰聽見牢里的動靜，蕭鶴年走到溫柏林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沒帶半分情緒：溫柏林，我問你這鑰匙是真的還是假的?！笔掹Q年拿出當初蕭聞笙給他的鑰匙。

溫柏林只是想撇頭不去看蕭鶴年，但這一下他看見了溫微遙。溫柏林怎么說都是看著溫微遙長大的，這張臉跟溫微遙一模一樣，他很快就確定那站在蕭聞笙身邊的人就是溫微遙。

溫微遙的眼睛很好辨認，溫微遙生著一雙圓潤杏眼，眼尾收得柔和，本該是最顯眼笑意的模樣，可她笑時，臉頰明明浮起淺淺梨渦，可眼里卻沒有半點笑意，只有一片清冷。

蕭聞笙見他一直盯著溫微遙看，他擋在溫微遙身前，擋住的溫柏林的目光。

溫柏林不去看溫微遙，他又去看蕭鶴年：“鑰匙當然是真的，你還不信我嗎？”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獄卒的爭執(zhí)聲，還夾雜著女人的哭鬧：“我要見我夫君！你們讓我進去！”是溫柏林的妻子。守在門口的老護衛(wèi)立刻繃緊了身子，蕭鶴年在牢里聽見動靜，眉頭終于皺了起來，對著門外沉聲道：“讓她走?！?

老護衛(wèi)應聲出去，沒一會兒，哭鬧聲就遠了。

“呵，蕭鶴年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好人嗎？你做的事可比我骯臟，你現(xiàn)在急忙忙要真鑰匙不就是怕事情敗露。”

溫柏林說話時很冷靜，但說出的話讓蕭鶴年皺起眉頭，死死的盯著他，如果他能進去早把溫柏林大卸八塊了。

“我再問你一遍，鑰匙是真的嗎？”

溫柏林還笑著回答他：“是真的?！?

蕭鶴年轉身就走，可溫柏林讓蕭聞笙留下。蕭鶴年回頭看著溫柏林，似乎要將他看透，可依舊沒看出來什么。

“蕭聞笙，你看著他。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回歸云別院。”

“是。”

溫柏林聽著腳步遠去才敢說話。

“溫微遙，”他試探性的叫出了她的名字，隨后又仔看了看她的長相：“你是溫微遙對吧，我既然都看出來了，你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

溫微遙依舊沒有出聲，他現(xiàn)在只是猜測，沒有必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溫柏林見她不愿說，他也沒再問：“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走私食鹽之事暴露跟三房脫不了關系，如今已進這大牢我便沒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事了，二叔只想提醒你，三房不簡單，別看他們表面老實，心眼可不少。

你要小心他們。你應該能查到不少，二叔的腦子就算不聰明但也不傻，這件事暴露跟李崇那個混蛋也脫不了關系，王有祿只是一個不得志的文書小史，他沒有必要因這事出賣我，那只有李崇?！?

從這番話能聽出來是有幾分真心的，可這真心有幾分就不得而知。

“他們若是真如我所說，清芷啊，就別跟他們爭了，但也不能隨意讓他們欺負了你。我夫人之前做的事確實過分，二叔已經(jīng)說過她了，二叔不祈求你能原諒，但我們遲早要死，就別恨我們。”

溫微遙沒有理由去原諒他們，如今他們有現(xiàn)在的遭遇都是他們應得的，到如今這地步他還愿意說這幾句話。那要狠嗎？那幾塊毒糕林氏也是真的要將她往死路上走，她的父親如今是什么樣子她都不知。

溫微遙最終放不下他們之前所做的事，她已經(jīng)因為他們的死亡而沒有那么恨他們了，或許在他們死后時間會淡化一切，會淡化溫微遙對他們的恨意，也會淡化他們生前的存在。

溫微遙沒有多說一句話。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么好說的。

出了大牢蕭聞笙想看看溫微遙會不會因為這幾句就哭了，可溫微遙看起來很平靜，一點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像是之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你沒有哭？”

蕭聞笙以為姑娘家都是多愁善感的，可溫微遙不一樣，從第一次見面蕭聞笙就感覺她不一樣的，在之前他對溫微遙的了解都是傳聞?？芍^是姑娘家的典范，他就覺得溫微遙也是多愁善感的。

可那夜的祠堂讓他確定溫微遙定如傳聞不一樣。

“世人常為浮光所惑，見彼表之璀璨，便懶于深究皮囊之下，那顆心究竟藏著幾分溫涼、幾分真淳?！边@算是蕭聞笙在溫微遙身上學到的。

“你也如此？”蕭聞笙說的這番話讓溫微遙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亦如此?！笔捖勼线@句話說的很輕，像是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