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班，我來產二找同學玩。

正巧看到一位產婦被推進產房，她皮膚發白，手使勁攥著拳頭，青筋暴起。

“別緊張，深呼吸。“同學扶著她的腰，聲音溫和。

產婦點點頭，視線卻老瞟向墻上的價目表。

宮口開至三指時，陣痛加劇。產婦咬著牙不吭聲，額頭上的汗珠子砸在床單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這時，產房的門被推開，進來一位頭發半白的女醫生，白大褂上別著的胸牌寫著“婦產二科主任賈敏“。

“我看看。“賈主任的隔離衣帶著消毒水的味道，雖舊確很干凈。

她檢查完，抬頭看見產婦緊抿的嘴唇和床頭柜上那袋最便宜的產婦衛生巾，眉頭輕輕蹙了下。

“家屬呢？”她轉頭問旁邊的護士。

“在外面等著呢，剛才還來問能不能先欠著鎮痛泵的錢。“

賈主任哦了一聲，沒多說，只是在產婦又一次陣痛襲來時，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叫李娟對吧！別怕，我們都在，一定沒事的。現在聽我說，肩膀和胸部放松，用鼻子快速、輕輕地吸氣，同時嘴巴快速、淺淺地呼氣。，對，就這樣......“她的聲音不高，卻有種讓人踏實的力量。

進產房第五個小時，產婦李娟終于聽見了嬰兒響亮的啼哭。她癱在產床上，渾身濕透，剛想松口氣，一股熱流突然順著大腿往下涌。

“不好，產后出血！“接生的護士聲音陡然變緊。

我隔著護士，隱約看見賈老師瞬間嚴肅的臉。

“快，縮宮素靜推！準備血袋！“她的聲音穩定，快速，清晰，

“建立第二條靜脈通路，血壓多少？“

“80/50......“

“升壓藥！通知血庫加急送AB型血！“

接下來的時間，李娟像在漩渦里沉浮。她感覺有人不斷給她擦汗，有人在她胳膊上扎針，周敏的聲音始終在耳邊：“李娟，醒著點，看著我......你孩子很健康，是個大胖小子，你得挺住......“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洶涌的熱流漸漸止住了。

賈老師摘下口罩，額頭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滴，她對旁邊的人說：“血壓穩住了，觀察兩小時，沒問題就送回病房。“

轉身時，她瞥見李娟睜開的眼睛，彎了彎嘴角：“沒事了，放心吧。“

李娟想說話，卻沒力氣，只能看著賈主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三天后，我有事經過產二，看到產婦李娟準備出院。

他丈夫一瘸一拐地去結賬，回來時手里捏著發票，眼圈通紅：“娟，賈主任......她把咱們欠的錢都墊上了，還有輸血的費用，說......說算是科室給的困難補助。“

李娟愣了一下，眼淚突然涌了上來。

我也愣了一下，跑到病房小聲問同學，“怎么，你們產科還有給病人的困難補助啊！”

同學看看四周，小聲說，“哪有那好事啊！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是我們主任聽說202產婦李娟懷這胎時反應重，沒保住工作，丈夫在工地打零工，上個月摔了腿。剖腹產的錢壓根沒著落，替她墊付的。”

半年后，一個晴朗的上午，我轉到產二見習，正在大辦公室寫病歷，有護士進來通報：“賈主任，有位產婦給您送錦旗來了。“

進來的是李娟，懷里抱著胖乎乎的孩子，身后跟著她丈夫，兩人手里捧著一面紅綢錦旗，上面繡著八個字：“仁心濟世，恩重如山“。

“賈主任，謝謝您。“李娟的聲音有些哽咽，“那天要不是您......還有錢的事，我們一直記著。“

她對我們說，回家后，她常常回憶起那次生產的兇險，那時她感覺自己像在漩渦里沉浮……

“如果不是遇到你們這群好人，我們這個家就散了……”他丈夫激動的說。

賈老師放下筆，看著那面錦旗，又看看李娟懷里孩子紅撲撲的臉蛋，笑了：“謝什么，都是應該做的。孩子長得真好，好好養育他。“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錦旗上，也落在主任半白的發梢上。我突然覺得，產房里那些難熬的時刻，那些冰冷的器械，都因為這樣的溫暖，變得有了溫度。

醫者仁心，原來從不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