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樣了？”

熟悉的女聲帶著哭腔，像根細針，刺破了厚重的黑暗。林澈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粘了鉛塊，只能徒勞地動了動手指。

“脈象很紊亂，但總算穩住了。”另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草藥的苦澀氣息，“那一拳幾乎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能活下來已是奇跡。”

“都怪我……若不是我引他去破廟……”

“蘇小姐不必自責。”林忠的聲音帶著勸慰，“少主做出的選擇，從不會后悔。”

林澈的意識漸漸回籠，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被緩緩打撈上岸。他終于掀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灰撲撲的帳頂，上面打著幾個補丁，線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晃動。

“水……”他的喉嚨干得像要裂開，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他醒了！”蘇沐月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扶起他的頭，陶碗的邊緣觸碰到嘴唇，甘甜的溫水順著喉嚨滑下，滋潤了干涸的河床。

林澈貪婪地喝了幾口，終于有了些力氣。他轉動眼珠，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是間簡陋的民房，土墻斑駁，墻角堆著些干草，空氣中彌漫著草藥與煙火混合的氣息。窗外傳來孩童的嬉笑聲，帶著市井特有的喧囂，與破廟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這里是……”

“城南的平安里。”蘇沐月用濕布擦去他額頭的冷汗，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玄甲軍的人把你救回來的，蕭戰統領說這里最安全。”

玄甲軍？

林澈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記得自己把兵符交給了蘇沐月，難道她真的找到了蕭戰？

“蕭統領呢？”

“在外面守著。”蘇沐月的眼神黯淡了些，“他說林家現在局勢復雜，不宜貿然送你回去，等你傷勢好些再做打算。”

林澈點了點頭，剛想再說些什么，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衣衫。

“別動！”一個穿著玄甲軍服飾的軍醫連忙按住他，“你的內腑還在出血，必須靜養！”

軍醫翻開他的眼皮檢查，又號了號脈，眉頭緊鎖：“脈象又亂了，看來得用軍中的‘續命丹’。”他從藥箱里取出個小巧的瓷瓶，倒出粒暗紅色的藥丸，“這藥霸道得很，吃了會很疼，你忍著點。”

林澈看著藥丸，上面還沾著細密的藥粉，散發著濃郁的苦澀氣息。他沒有猶豫，張口吞下。藥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熱的氣流瞬間從丹田散開，像巖漿般流遍四肢百骸，所過之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比李默的掌力還要難受百倍！

“呃……”他死死咬住牙關，冷汗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浸濕了身下的草墊。視線再次開始模糊，耳邊的聲音變得遙遠，只有蘇沐月焦急的呼喊，像風中搖曳的燭火，支撐著他不被劇痛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灼痛感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種奇異的酥麻。林澈渾身脫力地癱在草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覺體內的靈力像是被重新梳理過，雖然依舊微弱，卻比之前順暢了許多。

“怎么樣？”蘇沐月的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嚇壞了。

林澈虛弱地笑了笑：“死不了。”

軍醫收拾著藥箱，沉聲道：“續命丹只能暫時穩住傷勢，想要徹底痊愈，必須用‘千年雪蓮’入藥。這種藥材只有青云宗的寒潭才有，尋常地方根本找不到。”

蘇沐月的眼睛瞬間亮了：“我去求師門！只要能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必。”林澈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她微微一怔，“青云宗與玄天宗勢同水火，你此刻回去，只會給師門惹麻煩。”

他知道，玄天宗既然敢對他下手，自然也不會放過與他有牽連的青云宗弟子。蘇沐月若是因為他被宗門責罰，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可你的傷……”蘇沐月急得眼圈發紅。

“總會有辦法的。”林澈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對了，阿虎和小翠呢？”

提到兩人，蘇沐月的臉色沉了沉：“阿虎在城門口鬧事時被李虎抓住了，現在還關在大牢里。小翠……她跟著蕭統領去林府打探老夫人的消息，還沒回來。”

林澈的心瞬間揪緊。阿虎性子耿直，落入李虎手里，定然少不了吃苦。而林府現在是二夫人的天下，小翠此去，無異于羊入虎口。

“蕭統領怎么說？”

“他說會想辦法營救，但二夫人把林府守得像鐵桶一樣，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蘇沐月嘆了口氣，“而且……玄甲軍雖然名義上聽令于林家，卻不能直接干涉家族內務，否則會引起青陽城的動蕩。”

林澈沉默了。他明白蕭戰的顧慮。玄甲軍是青陽城的屏障，若是因為林家的內斗而動搖軍心，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

“我去。”林澈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蘇沐月按住。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么去？”少女的聲音帶著嗔怪，卻又藏著擔憂，“蕭統領說了，等你能下床走路，他就帶你去見個人，或許能幫上忙。”

“見誰？”

“他沒說，只說是位故人。”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玄甲軍的士兵點燃了油燈，昏黃的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蘇沐月坐在床邊，借著燈光翻閱著《青云訣》，偶爾抬頭看看林澈的睡顏，眼神復雜。

她的指尖劃過書頁上自己寫的批注，那里記錄著她對靈力運轉的理解，此刻看來，竟與林澈那招黑白雙生的拳勁隱隱相合。這個看似平凡的少年，身上仿佛藏著無數秘密，像座永遠也挖不完的寶藏。

夜深人靜時，林澈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他睜開眼，看到蘇沐月趴在床邊睡著了，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什么噩夢。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痕。

林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幫她拂去額前的碎發，指尖卻在半空中停住。他看到少女的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有血跡滲出——那是為了掩護他突圍時被殺手的長刀劃傷的。

心中涌起一陣愧疚。他欠這個女孩的，實在太多了。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極輕微的衣袂破空聲。林澈瞬間警覺，將蘇沐月護在身后，盡管他此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窗紙被輕輕捅破個小洞，一只眼睛貼在上面窺視。那是只渾濁的老眼，眼尾布滿皺紋，卻帶著種洞悉一切的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