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寫詩記

當爸爸還是小男孩的時候，他迷上了讀書。他在四歲那年就學會了識字，一看書就是一整天。其他孩子滿街亂跑，玩玩鬧鬧，小爸爸卻捧著書讀呀讀呀，爺爺和奶奶都很擔心。他們覺得長時間看書對視力很不好。于是他們不再給他買書，每天只允許他看三個小時。可惜這沒什么用，小爸爸還是從早到晚不停地看書。在那三個鐘頭里，他在人人都能看見的地方讀書。三個小時之后，他就從人們的視線里消失了。有時，他躲在床底下看書，有時藏在閣樓上讀書，還有時，他跑去干草棚里。在干草棚里讀書是最好不過的了。新鮮的干草散發著清香。他能聽見房子里的叫喊聲此起彼伏。為了找他，大家翻遍了每張床的床底。到了晚飯時間小爸爸才回家，一進家就會受到懲罰。他扒拉幾口晚飯，就上床睡覺。半夜睡醒，他打開燈繼續看書。他讀過《格列佛游記》《俄羅斯童話》《一千零一夜》和《魯濱孫漂流記》。這世上的好書太多了！他真想把所有書都讀一遍。時間一點點過去，奶奶走進他的房間，拿走他的書，關上燈。過一會兒，小爸爸又把燈打開，拿出另一本書。這本書和之前那本一樣趣味橫生。這之后就換成爺爺進來把書拿走，再次關上燈。黑暗中，小爸爸的屁股則要挨上爺爺的一巴掌。巴掌打在身上并不疼，可是他很傷心。

就這樣一來二去，小爸爸的視力下降得很嚴重。畢竟，床底下也好，閣樓和干草棚也罷，光線都很昏暗。此外，他經常躺在床上蓋著毯子看書，只留一道小縫隙透光。在昏暗的光線下躺著看書，對健康的危害是最大的。就這樣，小爸爸戴上了眼鏡。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他開始編押韻小詩。

他看見一只貓，就說：

他看見一只狗，就說：

他看到一只公雞，說：

他看到了爸爸，說：

奶奶和爺爺認為他的押韻小詩非常棒。他們把這些小詩記錄下來，還讀給來串門的客人聽。有些客人還把它們抄了下來。現在，只要大家湊在一起，就一定會有人說：“能不能給我們朗誦一下你寫的押韻小詩？”

于是小爸爸就當眾朗讀他最新寫的小詩。有一首小詩寫的是小貓瓦斯卡，是這樣的：

大人們聽了哈哈大笑。他們聽得出來，這些押韻小詩寫得并不好，任誰都能寫得出來。可小爸爸確定自己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在他看來，大人們笑，是因為他們也是這么認為的。事實上，他認為自己已經是個真正的詩人了。每次有人過生日，他都要朗誦自己的詩。蛋糕上來前他朗誦，吃過蛋糕后他還要朗誦。麗莎姨媽結婚的時候，他還專為婚禮寫了一首詩。可惜這次不怎么成功，因為詩的開頭是這樣的：

有幾個客人抿著嘴笑了，還有些咯咯笑出了聲。但麗莎姨媽哇的一聲哭了，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新郎雖然笑不出來，但至少他沒有掉眼淚。

小爸爸沒有受到懲罰，因為他并非存心傷害麗莎姨媽的感情。然而，他開始注意到有些大人不像以前那樣喜歡他的押韻小詩了。他聽見一位客人對另一位客人說：“真要求求小神童，千萬別再朗誦他那些廢話了！”

小爸爸走過去問奶奶：“神童是什么意思？”

“神童就是很不尋常的孩子。”奶奶說。

“哪里不尋常？”小爸爸問。

“也許是會拉小提琴，也許是算術很好，反正不會纏著他可憐的母親，沒完沒了地問問題。”

“神童長大后會怎么樣？”

“通常都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謝謝你。”小爸爸說，“現在我明白了。”

下次有人過生日，他推脫說頭疼，沒再朗誦自己的詩。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連一首詩都沒寫過。即使到了現在，每當有人在生日聚會上要求他朗誦詩歌，他也會嚷著說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