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早朝回來，朱允炆回到乾清宮。

正當他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喝了一口時，錦衣衛指揮使宋忠來了。

“朕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朱允炆一手端著茶杯，眼神從宋忠身上掃過。

不知為什么，宋忠感覺自己的呼吸一滯。渾身猶如掉進冰窖，從未有過的嚴寒也撲面而來。

“臣......暫時還沒頭緒。”宋忠硬著頭皮道。

皇帝讓他不要打草驚蛇，在沒有查清楚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如此一來，就不能發揮錦衣衛最大的優勢，事情哪會這般容易。

“你有別的情報？”朱允炆問。

“臣確實有別的情報，但不知當不當說。”

“說來聽聽。”朱允炆道，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宋忠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有人在京都看見了周王。”

“什么？”

聞言，朱允炆拍案而起，眼神中冒著不言而喻的怒火。

周王朱橚，為什么會在京都?

藩王沒有收到詔書，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朱橚本就是犯了事，被明太祖貶去開封做藩王的。

難道這混子又犯事了，才跑到京城來。

或者說，偽造親筆信也是他一手策劃的？

親筆信若真是朱橚策劃，那后宮皇后與嬪妃沒有身孕這件事，就很好理解了。

因為朱橚根本就沒想給他朱允炆留后。

只有這樣，朱橚才有機會坐上皇位。

這樣前后一想，好像所有的事情，就能解釋得通了。

但朱允炆很快注意到一個問題。

因為宋忠說的是有人在京都看見周王。

也就是說，只是驚鴻一瞥，根本沒有真憑實據。

這件事，按說宋忠根本不用向自己匯報，而是先查清楚再說。

宋忠特意跑來提這事，就是為了告訴他，若真是周王，到時候被錦衣衛誤傷什么的，可怪不得兄弟們啊！

“回陛下，確實有人在京都看見周王了。”宋忠篤定地說道。

“那就去查，還等什么？”

“臣領旨。”

宋忠正要退去，被朱允炆叫住了：“等等。”

“陛下有何吩咐？”宋忠恭敬地問。

“若周王真在京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朱允炆道。

“臣遵旨。”

宋忠走后，朱允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若周王朱橚正在京都，那還真是自己找死。

按照歷史進度，靖難之役里，削的第一個藩王就是周王。

這朱橚，自己不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人頭來了。

但，現在也只是懷疑階段。

宋忠只說有人在京都看見周王，至于是誰看見，宋忠沒有說。

這件事，只怕宋忠也沒有底，所以才會來請示自己。

朱允炆坐到桌案邊，第一次沒了批閱奏折的心思，更沒有去后花園的心情。

他在等待。

等待宋忠的消息。

傍晚時分，宋忠又來了。

“找到了？”朱允炆沒有抬頭，只是冷冷地道。

“回陛下，臣找到周王了。”

朱允炆猛的站起身，眼神直勾勾盯著宋忠：“當真？”

“千真萬確。”

“人在哪里？”

“剛剛送進詔獄。”

“走，去看看。”

朱允炆與宋忠快步向詔獄走去。

詔獄內，一人正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看樣子剛受過一頓毒打，身上全是血跡，好不狼狽。

聽見腳步聲，詔獄里面的人抬起頭，看見朱允炆與宋忠走近，顧不得腳上沉重的鐐銬，踉踉蹌蹌沖到朱允炆面前。

“陛下，臣該死啊！”

說完，此人哐當一聲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周王何出此言？”朱允炆冷冷地道。

“臣私自離開河南開封，這是大罪。”

朱允炆冷哼一聲：“不，你沒罪，是朕有罪。”

跪在地上的那個人，此刻渾身猶如篩糠般抖個不停。

不住地在地上磕頭認罪。

“周王來到京都，也不去朕的乾清宮喝杯茶嗎？”朱允炆道。

語氣冰冷。

猶如千年冰封。

“臣......臣來京都，就是為了見陛下啊！”地上那個人影忽然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道。

“喔？周王想見陛下，所為何事啊？”朱允炆好奇地看著地上狼狽的身影，語氣依舊冷漠。

地上的人就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臣......臣來京都，想求陛下，廢除臣的封地與爵位。”

朱允炆眉頭微蹙，因為對方只提到了爵位與封地，還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沒提，那就是兵權。

不交出兵權，就算失去封地與爵位，也能東山再起。

但是，朱允炆很快又發現別的問題。

朱允炆轉頭看向宋忠：“你在哪里找到周王的？”

“回陛下，在一家青樓找到的，周王還欠了一些銀兩。”宋忠回答。

朱允炆卻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詔獄里的那個人，道：“他不是周王。”

聞言，宋忠也是嚇了一跳。

周王朱橚，宋忠是見過的。不可能抓錯。

與此同時，詔獄里的人也是瑟瑟發抖：“陛......陛下，臣就是朱橚啊！”

朱允炆沒有看獄中那個人，而是轉頭看向宋忠：“好好查問一下，看能不能問出點別的線索來。若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就殺了吧！”

詔獄里的那個人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味在地上磕頭：“陛......陛下，臣真是朱橚啊！”

朱允炆冷冷看了對方一眼，不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宋忠也向旁邊的一個錦衣衛使了個眼神。

陛下說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又怎樣？

殺了吧！

宋忠向錦衣衛輕輕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對方點頭示意。宋忠也沒有停留，而是走了出去，追上皇帝。

這件事，若陛下說是假的，那自己辦事不力，也有可能會被降罪。

回到乾清宮，朱允炆雙眼瞬間又變得冰冷起來，直勾勾地看向宋忠：“詔獄里的那人，真是在青樓找到的？”

宋忠點頭：“臣找到周王時，他已經欠下青樓五兩銀子。”

“他不是周王，真正的周王不是這個樣子。那個混子周王，可不會跑來京都，請求朕削去他的爵位與封地。此人雖與周王長得很像，但細細一觀察，他的言談舉止，都不是那個混子周王。”

宋忠聞言，連手心也有些發汗了。他沒想到陛下會看得這么仔細，連他也被對方騙了。

“真正的周王，也許，還在開封活得好好的呢！”朱允炆頓了頓，又道：

“在此人身上可以深挖一下，說不定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陛下英明。”

朱允炆坐下，緩緩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查清楚這個人為何要冒充周王，朕很想知道對方出于何種動機，目的何為？”朱允炆道。

宋忠領命離去，朱允炆的眼里，也有了復雜的情緒。

“若此人不是周王，那推行親筆信與身孕的人，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