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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凝固的時空

李明的拳頭,裹挾著穿越百年的憤怒與絕望,撕裂空氣,狠狠砸向李萬山那張驚駭扭曲的臉!

指骨觸及皮膚的瞬間——

沒有碰撞的悶響。沒有受力的實感。

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穿過冰冷水幕的虛無感!

李萬山的臉,連同他整個身體,在李明拳鋒觸及的剎那,驟然變得透明、扭曲!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劇烈地閃爍、波動!李明的拳頭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去,只攪動起一圈圈微弱、冰冷的漣漪,仿佛擊中的只是一個由煙霧和光影構成的幻影!

“什…?!”李明瞳孔驟縮,巨大的錯愕和慣性讓他踉蹌向前,差點栽進那散發著濃烈不祥氣息的土坑!

他猛地回頭。

身后,李萬山的身影在劇烈波動后重新凝實。他臉上的驚駭尚未褪去,殘留著被拳風掃過的刺痛感(那感覺如此真實?。?,但身體卻毫發無傷。他驚魂未定地后退兩步,難以置信地瞪著李明,嘴唇哆嗦著:“妖…妖怪!你是哪里來的妖物?!”

幼年的李老爺子蜷縮在墻角,睜大了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著這超出他理解的一幕。

整個庭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猩紅的月光凝固在空氣中,不再流淌,如同沉重的帷幔般懸浮著。飄落的紙錢灰燼定格在半空,保持著燃燒殆盡的形態。被震落的瓦片懸停在屋檐下,紋絲不動。家丁們填土的動作僵住,鐵鍬上滑落的泥土懸停在半途。坑底棺材碎裂濺起的殘片,如同暗色的水晶,詭異地定格在空氣中。甚至連空氣里那濃烈的焦糊味和香燭味,都仿佛被凍結了,不再流動。

絕對的死寂。比之前更甚。沒有風聲,沒有蟲鳴,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只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時間本身被強行凝固的沉重感。

李明僵在原地,保持著出拳的姿勢,如同琥珀中的昆蟲。他看著自己穿過李萬山身體的拳頭,看著周圍這如同被凍結的噩夢般的一切,大腦一片空白。發生了什么?時空…凝固了?因為他的干預?

“哥!”

那個微弱、焦急、熟悉到靈魂深處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

李明猛地循聲望去。

就在那凝固的、猩紅月光最濃郁的地方,就在土坑邊緣那片狼藉的碎木殘渣上方,一點純凈的、柔和的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燭火,倔強地亮了起來。

光芒迅速凝聚、拉伸。

一只由純粹白光構成的蝴蝶,艱難地、搖搖晃地從那片凝固的狼藉中掙脫出來。它的翅膀邊緣帶著細微的、如同星塵般的碎屑,每一次扇動都顯得無比吃力,仿佛隨時會在這凝固的時空中徹底湮滅。

李萌!

雖然形態不同(不再是光蝶,而是更小、更微弱的光點),但李明無比確定,那就是李萌!是她在意識深處最后一次警告他!

“哥!別碰他們!歷史…殺不死!”李萌的聲音直接在他混亂的意識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和焦急,“你打不中的!這里是‘錨點’!礦脈的根扎在最深的‘過去’里!你看到的,是它記錄下來的‘影子’!是它…封存的‘記憶’!”

影子?記憶?李明如遭雷擊。他看著凝固的李萬山臉上那真實的驚駭,看著墻角幼年老爺子眼中那凝固的巨大恐懼…這一切,都只是…被礦脈封存后重放的影像?!

“那…那我怎么會在這里?!”李明在意識中嘶吼,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幾乎將他吞噬。

“是…是核心!”李萌的聲音更加微弱,光點蝴蝶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你…你撲向那個弱點…觸發了它…最底層的…防御…它…它把你…拋回了…它誕生的瞬間…想…想用這無法改變的‘過去’…碾碎你…”

礦脈的防御機制!它無法在現世或血肉地核中徹底對付李明,就將他強行拖拽回它力量誕生的源頭,用這無法撼動的、充滿絕望的歷史影像,將他困死、逼瘋在這凝固的時空牢籠里!

“那妹妹你…你怎么能…”李明看著那隨時可能熄滅的光點,心如刀絞。李萌不是應該在現世的古宅里,作為宅靈被礦脈束縛嗎?她怎么能出現在這里?

“我…我的‘名字’…寫在這里…”光點蝴蝶艱難地扇動著翅膀,緩緩飛向坑底那口碎裂的、屬于孩童的小棺材,“我的血…我的‘怕’…是種子…也是…一絲聯系…礦脈封存‘過去’…也…鎖住了…一絲…我的碎片…在最深的…怨恨里…”

李明明白了。李萌在獻祭之夜,用自己的血在月光下簽下了“名字”,成為了礦脈的一部分,她的靈魂碎片也被礦脈吸收,成為了維系這詛咒的一部分。而這1893年的獻祭現場,這礦脈力量誕生的“錨點”,也因她的“名字”和血,成為了她殘魂可以短暫觸及的地方!是她用這最后一絲與礦脈最深怨恨的聯系,在李明即將觸碰歷史虛影、引發不可預測后果(或許會被徹底吸入這凝固的時空,成為另一個虛影)的瞬間,強行干擾了礦脈的“重放”,凝固了這片時空!

“哥…快…沒時間了…”光點蝴蝶的光芒急劇閃爍,如同風中殘燭,“凝固…只是…暫時的…礦脈的根…還在動…它在…運轉…它要…繼續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震動,從腳下凝固的大地深處傳來!那沉重的心跳聲——咚…咚…——雖然微弱,卻如同沉睡巨獸即將蘇醒的預兆!凝固的空氣中,那焦糊味似乎又濃郁了一絲??拥啄切┠痰臍埰瑯O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礦脈的力量在恢復!凝固即將打破!

“我該怎么做?!怎么出去?!”李明焦急萬分。他不能被困死在這里!外面還有被吞噬的陳婉,還有即將徹底爆發的活宅!

“找…‘線’…”李萌的聲音斷斷續續,光點蝴蝶的光芒已經黯淡到幾乎看不見,“礦脈…封存的…不只是…恐懼…還有…時間…和…‘聯系’…找到…那根…最深的…‘線’…抓住它…那是…唯一的…路標…”

線?什么線?李明茫然四顧。凝固的猩紅月光下,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景象。李萬山凝固的驚駭,幼年老爺子凝固的崩潰,家丁凝固的麻木…哪里有什么“線”?

“最深的…怨恨…最深的…聯系…”李萌的聲音如同囈語,光點蝴蝶最后閃爍了一下,如同燃盡的星火,徹底消散在凝固的猩紅之中。只留下最后一絲微弱到極致的意念,如同羽毛般拂過李明的意識:“…那孩子…他…看見了…全部…”

那孩子?

李明的目光猛地轉向墻角!

幼年的李老爺子!

他蜷縮在那里,小小的身體凝固在劇烈的顫抖中,雙手死死捂著耳朵,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淚水凝固在蒼白的臉頰上,如同冰封的河流。巨大的恐懼和創傷將他徹底淹沒,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

李萌最后指向了他!

這個目睹了親人被活埋、被礦脈根須吞噬全部過程的幼童!這個在未來將背負“守墓人”宿命、最終走向石化終結的起點!

他看見了全部!他是這場獻祭最直接、最無辜、也最深刻的受害者!他的恐懼,他的怨恨,他的絕望,是礦脈誕生之初最核心的“養料”之一!也是這場被礦脈封存的“歷史影像”中,最真實、最強烈、最不可能被磨滅的…“聯系”!

“最深的‘線’…在他身上?”李明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不再猶豫,朝著墻角那個凝固的、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幼小身影,大步沖去!

腳下的青石板依舊是凝固的,踩上去有種虛幻的堅硬感。他沖到幼年李老爺子面前,蹲下身。孩子小小的身體冰冷僵硬,如同冰雕。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倒映著凝固的猩紅月光,也倒映著李明自己扭曲焦急的臉。

“線”在哪里?怎么找?

李明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碰孩子冰冷的臉頰,卻又怕驚擾了這凝固時空里唯一的“真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孩子的瞬間——

嗡!

腳下大地的震動驟然加?。∧痰目諝庵?,不祥的氣息如同解凍的冰河,洶涌地彌漫開來!坑底那些凝固的殘片,開始劇烈地顫抖!

時間…要開始流動了!

沒時間了!

李明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再猶豫,猛地伸出雙手,不是去觸碰孩子的身體,而是將雙手虛按在孩子身體兩側的空氣中!他閉上眼,強迫自己摒棄所有雜念,將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掌心那被李萌烙印下的礦脈坐標上!烙印深處,那微弱的麻癢感此刻變得清晰起來,仿佛在共鳴,在指引!

他在感受!感受這凝固時空里,唯一還在“搏動”的東西!

不是礦脈的心跳!而是…眼前這個孩子靈魂深處,那被活埋的恐懼、被至親背叛的怨恨、目睹地獄的絕望…所凝聚成的、如同實質般洶涌澎湃的…精神風暴!

轟——!!!

當李明的精神感知與幼年老爺子那凝固的、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巨大精神創傷接觸的剎那!

整個世界在他意識中轟然炸開!

不再是凝固的畫面!

是聲音!是畫面!是情緒!是無數倍放大、無數倍清晰的感官洪流!

·絕望的抓撓:指甲在厚重棺木上瘋狂刮擦的刺耳噪音!每一次刮擦都帶著窒息的無助!

·壓抑的嗚咽:孩童恐懼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在狹窄黑暗的空間里回蕩,充滿了對死亡的懵懂恐懼和對父親的絕望不解!

·泥土落下的悶響:噗…噗…噗…濕冷的泥土砸在棺蓋上的聲音,如同喪鐘,每一下都敲打在幼小的心靈上!

·父親癲狂的嘶吼:“埋實了!埋實了!長生玉…我的長生…”那聲音帶著扭曲的狂熱,如同毒針扎入耳膜!

·根須破土的粘膩:嗤啦!無數濕滑、冰冷的根須破土而出!纏繞、勒緊棺木!木材碎裂的咔嚓聲!

·無法承受的畫面:至親臉龐上瞬間凝固的驚懼,礦脈貪婪吮吸生命力的景象,花草瞬間枯萎腐敗的死亡具象…所有無法言說的恐怖細節,如同烙印般刻入靈魂!

·礦脈滿足的心跳:咚…咚…咚…大地深處傳來的沉重搏動,伴隨著整個庭院的震顫!那不是自然的地動,是貪婪巨獸飽餐后的滿足呻吟!猩紅的月光貪婪地舔舐著庭院!

所有這一切,并非以旁觀者的視角,而是以幼年李老爺子第一人稱的視角,帶著他全部的身心感受,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李明的意識徹底淹沒!

“啊啊啊——?。。 ?

李明猛地睜開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無數根冰冷的尖刺同時貫穿!幼年老爺子所承受的每一分恐懼、每一寸絕望、每一絲怨恨,都百倍千倍地加諸于他的靈魂之上!那種被至親背叛推向深淵、目睹至親遭遇不測卻無能為力的巨大痛苦和絕望,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防線!

他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顱,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般劇烈地痙攣、抽搐!眼球因劇痛和精神的巨大沖擊而暴突,布滿血絲。他蜷縮在地,像一只被丟進沸水里的蝦米,痛苦地翻滾!

這不是幻覺!這是比真實更真實的、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沖擊!是礦脈封存后記錄下來的、屬于幼年李老爺子最核心的、最無法磨滅的精神烙印!是詛咒誕生的原初痛苦!

“線”…這就是李萌說的“線”?!

這根本不是路標!這是通往精神煉獄的通道!是礦脈為他準備的、最惡毒的陷阱!讓他親身體驗這最深的絕望,然后被徹底吞噬、同化,成為這凝固時空里另一個痛苦的虛影!

凝固的時空開始劇烈地波動!

猩紅的月光重新流淌!懸停的紙錢灰燼飄落!瓦片墜落!坑底的殘片顫動!家丁的鐵鍬繼續鏟起泥土!李萬山臉上的驚駭重新被瘋狂取代!幼年老爺子空洞的眼睛里,巨大的痛苦和崩潰如同決堤的洪水,即將洶涌而出!

時間…開始流動了!

而李明,深陷在幼年老爺子那如同煉獄般的精神風暴中,痛苦地翻滾、嘶嚎,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閃爍!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撕碎!被這百年前的原初痛苦徹底吞噬!

“哥…抓住它!”

李萌那微弱到極致、仿佛來自宇宙盡頭的呼喚,如同最后一絲微弱的電流,刺穿了李明意識中狂暴的痛苦風暴!

抓住它!

抓住什么?!

是痛苦本身?!是那根維系著一切的關鍵!

李明在極致的痛苦中,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強行凝聚起一絲即將潰散的意志!他不再抗拒那洶涌而來的精神洪流!反而如同瀕死的野獸,發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咆哮,用盡最后的力量,主動去擁抱、去感受那將他撕碎的痛苦風暴的核心!

不是逃避!不是對抗!是…融合?!是抓住那根由最深的痛苦和怨恨構成的“線”!

就在他主動將精神沉入那核心風暴的瞬間——

嗡!

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連接感”驟然建立!

如同在狂暴的漩渦中,抓住了一根冰冷的、由純粹黑暗凝聚成的…絲線!

這根“線”,一端連接著蜷縮在墻角、即將徹底崩潰爆發的幼年李老爺子!另一端…則深深地扎入腳下這片凝固的大地深處!扎入那剛剛誕生、正在貪婪運轉的礦脈核心!

這根“線”,就是幼年李老爺子與這新生礦脈之間,因這場獻祭而建立起的、最直接、最痛苦、最無法斬斷的…靈魂枷鎖!是他未來成為“守墓人”、最終走向石化的根源!也是礦脈記錄這段“過去”的最關鍵錨點!

“抓住…了!”李明在無邊的痛苦中,意識發出無聲的嘶吼!他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瀕死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了這根冰冷刺骨的“線”!

就在他抓住這根“線”的同一剎那——

轟隆隆?。。?

凝固的時空徹底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鏡面!

猩紅月光狂瀉而下!紙錢灰燼漫天飛舞!瓦片噼啪砸落!坑底碎片散落!家丁的鐵鍬揚起泥土!李萬山發出更加癲狂的嘶吼:“成了!我的長生!哈哈——!”墻角,幼年李老爺子那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撕心裂肺的嚎哭聲,終于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烈地爆發出來!那哭聲充滿了無盡的恐懼、痛苦和絕望,瞬間撕裂了庭院死寂的帷幕!

時間,恢復了流動!凝固的畫卷,繼續展開!

而李明,在抓住那根冰冷“線”的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猛地攫住、拉扯!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沿著那根冰冷的“線”,被蠻橫地拖拽著,朝著一個既定的方向,如同被卷入激流的枯葉,疾速飛馳!

周圍的景象——狂笑的李萬山、號哭的幼年老爺子、填土的家丁、彌漫著不祥氣息的土坑、猩紅的月光——都在視野中瘋狂地倒退、拉長、扭曲,化為一片模糊的、高速流動的暗紅與黑暗的漩渦!

他正在被這根由幼年老爺子最深痛苦構成的“線”,強行拖離1893年的獻祭現場!沿著這根連接著礦脈核心的“枷鎖”,被拋向未知的、更深邃的黑暗!

是離開?還是墜入更深的陷阱?

李明不知道。他死死攥著那根意識中冰冷的“線”,在高速的拖拽中,在巨大的痛苦和時空錯亂的眩暈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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