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子石化后遺留的日記揭示:妹妹李萌并非被古宅吞噬,而是為救哥哥李明,自愿獻祭成為維系詛咒的“宅靈”。
李明在崩潰中砸毀日記,卻意外觸發礦脈暴怒——活宅菌毯驟然血管化,蠟像群如潮水般逼近。
垂死之際,李萌殘留的意識最后一次化為光蝶阻擋攻擊,用盡力量在李明掌心烙下礦脈核心的坐標。
當光蝶徹底消散,李明握緊礦石人形,向著古宅最黑暗的深淵發起了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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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背靠冰冷的墻壁,寒意如毒蛇鉆入骨髓。空氣里彌漫的霉味濃重得令人窒息,不再是若有似無的淡香,而是徹底腐敗、如同沉疴多年的尸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那些僵硬詭異的蠟像,空洞的眼睛齊刷刷鎖定著他,無聲地、緩慢地圍攏,壓縮著本就狹小的空間。它們蠟質皮膚的縫隙里,滲出濕冷的、帶有墓穴氣息的微光。他掌心緊攥著那枚冰冷的礦石人形,微弱卻執拗的白光從指縫間漏出,勉強在蠟像海洋中撐開一個不足半米的、搖搖欲墜的孤島。
就在這絕望的擠壓中,他碰到了老爺子石化軀體旁那個硬物。手指觸到的剎那,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不是物理的刺激,而是無數絕望、哀求、瀕死的嘶喊,如同潮水般轟然涌入腦海。他悶哼一聲,幾乎跪倒。指尖殘留著幻覺般的粘膩感——那是1943年大饑荒餓殍遍野的尸油。
是那本日記。李老爺子石化前死死護在身下的東西。
他顫抖著抽出那本深褐色皮面的厚冊。入手沉重,皮革冰冷滑膩,如同某種生物的皮膚。封皮沒有字跡,只有一道道深刻的、不規則的劃痕,像是野獸的爪印。他借著礦石人形微弱的光芒,指尖發顫地翻開扉頁。紙張泛著陳舊的黃,邊角卷曲,一股混合著塵土、鐵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血腥氣撲面而來。字跡是老爺子的,蒼勁,卻帶著一種力透紙背的、近乎癲狂的偏執,墨色深深吃進紙里。開篇是混亂的囈語,關于移動的墻紙、會呼吸的地板、鏡子里掐住自己脖子的1927年的“他”……支離破碎的信息如同鈍刀切割著李明的神經。
“不行…這樣看太慢…”他喉嚨發干,聲音嘶啞。蠟像群又逼近了寸許,一只蠟質的手幾乎要觸碰到他揚起的衣角。礦石人形散發的白光應激性地閃爍了一下,將那只手逼退,但光芒明顯又黯淡了一分。
他猛地想起李老爺子書桌抽屜里那支被他忽略的紫外線手電筒!幾乎是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拉開抽屜,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一個激靈。他擰亮開關,一道幽幽的紫色光束射出,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開令人窒息的黑暗與尸臭霉味。
紫光掃過日記泛黃的紙頁。
墨跡之下,另一層文字如同被喚醒的幽靈,驟然浮現!
那字跡纖細、娟秀,卻透著一股令人心碎的決絕。是李萌的筆跡!李明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第一行字就讓他如遭雷擊,血液瞬間凍結:
【哥,別怪任何人。是我自己走進去的。】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烙印進靈魂深處。他幾乎握不住那支小小的紫外線燈,光束在紙頁上瘋狂跳動。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蠟像的包圍圈似乎感知到了他劇烈的情緒波動,發出一種低沉的、如同骨骼摩擦的咯咯聲,再次向內擠壓。礦石人形的白光急促地明滅,像風中殘燭。
紫光顫抖著向下移動。
【那晚月亮好紅,像血。我聽見它在叫我,不是用聲音,是…一種拉扯,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拉扯。它說,它能救你。】
【你燒得太厲害了,哥。醫生說…沒希望了。爸爸跪在門口哭,聲音像破掉的風箱。媽媽的眼睛…已經空了。】
【它說,只要我走進去,走到月光最濃的地方,讓它…吃掉我的‘怕’。它就能把‘生’還給你一點。它要我的‘怕’做種子,長在它的根上…】
“吃掉…怕?種子?”李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理解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暴怒,“救我的命?用這個鬼地方?!”他猛地抬頭,視線掃過那些逼近的、臉上凝固著永恒驚懼的蠟像,掃過墻壁上流淌的、如同活物般脈動的暗影,“用這些?!用變成這些鬼東西?!”
紫光幾乎被他失控的手甩出去。他強迫自己低頭,眼睛死死盯住那些纖細卻殘酷的字跡,眼球布滿血絲,像瀕死的野獸。
【它說它不會真正吃掉我。我會變成…它的一部分。像墻里的影子,像地上的光斑,像…風里的一點聲音。它會讓我看著你長大,看著你離開…只是,不能再碰到你,不能再叫你哥…】
【它還說…它會答應我一件事。只要我自愿走進那片紅月亮底下,它就保證…你永遠、永遠、再也不會看到它。它會藏起來,藏得深深的,不讓你找到,不讓你想起…讓你以為那晚的高燒,只是一場噩夢。】
【哥,我簽了‘名字’。用我的血,在月光里寫的。它笑了…那笑聲像冰渣子在刮骨頭…】
【別來找我,哥。永遠別回來。這里…是給‘怕’準備的墳。你的‘生’在外面…】
“保證…我看不到它?永遠不讓我想起?”李明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從嘶吼轉為一種尖銳、扭曲的狂笑,“哈哈哈哈!好一個保證!好一個交易!”他猛地站起來,礦石人形的白光因他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急劇黯淡,幾乎熄滅。蠟像群失去了最后的阻礙,冰冷僵硬的手臂如同叢林般朝他抓來!
“所以你就信了?!李萌!你這個笨蛋!!”他目眥欲裂,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悲傷,在得知這“自愿”的真相和那被礦脈徹底踐踏的“交換條件”瞬間,被一股焚毀一切的暴怒取代。這怒意不僅僅針對這吃人的古宅,針對那陰險的礦脈,更針對那寫下這些字、做出這愚蠢決定的妹妹!還有…他自己!為什么活下來的是他?!
“為了救我?!讓我活在這狗屁的‘外面’?!然后你在這里…變成什么?!影子?!光斑?!風里的聲音?!”他吼得聲帶撕裂,腥甜涌上喉頭。狂怒徹底吞噬了他。他不再看那些逼近的蠟像,不再顧忌那微弱得幾乎消失的白光。他高高舉起手中那本承載著血淚與欺騙的日記,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礦石人形那冰冷的尖端,狠狠砸向日記的硬皮封面!
“去你媽的保證!去你媽的交換!!”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如同擂在腐朽巨獸的心臟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整座古宅發出了活物般的、驚天動地的劇痛嘶吼!
腳下的菌毯不再是單純的粘膩冰冷。它瞬間活了過來!無數暗紅色的、粗壯如蚯蚓的“血管”在菌毯下瘋狂隆起、搏動、蔓延!粘稠的、散發著濃烈鐵銹腥氣的暗紅組織液從菌毯的每一個毛孔、從墻壁的每一道裂縫里洶涌滲出!墻壁不再是墻壁,它變成了某種巨大生物的內臟壁膜,在劇烈地痙攣、收縮!墻壁上那些原本靜止的、如同陳舊血跡的暗影,此刻瘋狂地扭曲、蠕動,發出濕滑粘膩的“咕嘰”聲,仿佛有無數滑膩的觸手正奮力試圖破壁而出!
“呃啊啊啊——!”李明被腳下劇烈起伏的菌毯掀翻在地,冰冷粘稠的組織液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和手臂。他抬起頭,視野被一片蠕動的、搏動的暗紅所充斥。那本被砸中的日記本封面破開一個大洞,洞口邊緣的紙張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焦黑、卷曲、融化,露出下面一層非金非石、布滿詭異螺旋紋路的奇異材質。一股更加濃郁、帶著硫磺和腐爛內臟混合氣味的黑氣正從洞口瘋狂噴涌出來!
這黑氣如同擁有生命和意志的毒蛇,帶著濃烈的憎恨與毀滅欲,直撲李明面門!
蠟像群徹底狂暴!它們不再是僵硬緩慢的移動,而是如同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提線木偶,動作變得迅猛、扭曲、充滿了非人的惡意!無數雙蠟質的手臂,帶著破風的尖嘯,從四面八方抓向倒地的李明!它們空洞的眼窩里,此刻燃燒起兩點幽綠如鬼火的光芒,死死鎖定了目標。
完了!
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李明的咽喉,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實、都要迫近。狂怒在絕對的毀滅力量面前,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被碾碎的絕望。他甚至連閉上眼都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代表礦脈暴怒的黑氣與無數尖銳的蠟爪,遮蔽了最后一絲光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哥…”
一聲微弱得如同嘆息、卻又清晰得如同響在靈魂深處的呼喚,驟然響起。
聲音響起的剎那,時間仿佛被強行拖慢了數倍。
那本被砸破的日記本,那焦黑卷曲的破洞邊緣,一點微弱的、純凈的白色光芒頑強地滲透出來。這點光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一切污穢的力量。它艱難地抵抗著洞口噴涌的濃稠黑氣,如同風中殘燭,卻倔強地不肯熄滅。
光芒中,一只小小的、由純粹柔和白光構成的蝴蝶,奮力地掙扎著,從日記本那黑暗的破口處,搖搖晃晃地飛了出來。
它飛得那么艱難,那么脆弱,仿佛隨時會被周圍狂暴的能量撕碎。
它飛向李明。
在它出現的瞬間,那些即將撕裂李明的狂暴蠟爪,如同被無形的屏障阻擋,猛地一頓!幽綠的眼窩光芒劇烈閃爍,充滿了混亂和一絲…畏懼?那撲向李明的黑氣毒蛇,也像是撞上了一堵柔韌的光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被硬生生阻隔在外!
光蝶跌跌撞撞,終于落在了李明沾滿污穢的、攤開的掌心。
沒有實質的觸感,只有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瞬間涌入他冰冷的身體,驅散了那幾乎凍結靈魂的絕望。
“活下去…”
李萌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種即將徹底消散的縹緲。那聲音不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回蕩在李明的意識深處,溫柔而哀傷,如同最后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
“它的心…藏在…月影…最黑的地方…記…住…”
隨著這斷斷續續、仿佛用盡最后氣力的低語,那只落在他掌心的光蝶,驟然爆發出最后一點璀璨到極致的光華!這光華沒有溫度,卻帶著一種焚盡污穢的決絕!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皮膚!
一股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從掌心炸開!李明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猛地蜷縮起來。他死死攥緊拳頭,感覺自己的掌骨都要被那股灼熱烙印燒穿!
光芒只持續了一瞬,便如同燃盡的星火,徹底熄滅。
光蝶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阻擋黑氣和蠟像的微弱屏障。礦脈的暴怒失去了最后的阻礙,以百倍的瘋狂反撲而來!黑氣狂嘯,蠟像尖嚎,整個空間如同沸騰的血肉熔爐!
李明蜷縮在冰冷粘稠的菌毯上,劇痛讓他渾身痙攣。他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攥緊那只承受了烙印的右手。
烙印完成了。
那并非一個具體的圖案,而是一道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感知洪流:冰冷、沉重、搏動…帶著億萬冤魂哀嚎的回響…深埋于腳下極深極深之處,一個被最濃稠黑暗包裹的核心…它的位置,它的“存在感”,如同用滾燙的尖刀刻進了他的骨髓,刻進了他的靈魂!
李萌…用她最后殘存的一切,為他撕開了礦脈最深的偽裝,將它的心臟,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感知里!
“啊——!!!”
李明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那不是恐懼,不是悲傷,而是將所有情緒——滔天的憤怒、被背叛的劇痛、刻骨的仇恨、還有那烙印帶來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礦脈核心的冰冷搏動——全部壓縮、點燃,化為焚盡一切的毀滅烈焰!
他掙扎著,用那只烙印著礦脈坐標的手,死死握住了跌落在一旁的礦石人形!
這一次,礦石人形沒有亮起象征庇護的白光。
相反,當李明的手,那只帶著礦脈核心烙印的手,握住它的剎那——
嗡!
礦石人形內部發出一聲低沉、震顫的共鳴!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被激活了!不再是溫和的守護白光,而是一種內斂的、極度凝練的、帶著某種尖銳指向性的冰冷銀輝!這銀輝并不明亮,卻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筆直地刺向他掌心的烙印所指引的、地底深處的那個方向!
銀輝所指,腳下瘋狂搏動的菌毯血管驟然一縮,如同被毒針刺中!墻壁上蠕動的暗影發出尖銳的嘶鳴!
這銀輝是鑰匙!是矛頭!是李老爺子對抗一生的遺產!是陳婉研究半生試圖掌控卻最終失敗的力量!它指向核心!
妹妹用最后的灰燼為他指明了目標。
老爺子用石化的身軀留下了武器。
陳婉…她的執念或許也纏繞其中。
所有的線,所有被詛咒撕裂的、沾滿血淚的線,在這一刻,在他手中,在他掌心烙印的指引下,被這冰冷的銀輝強行擰在了一起!
“李萌…”李明低吼著妹妹的名字,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血。他不再看那些瘋狂撲來的蠟像,不再理會充斥空間的暴怒黑氣。他眼中只剩下腳下這片搏動著的、污穢的大地,以及深埋其下、那通過烙印清晰感知到的、如同巨大腐爛心臟般搏動著的礦脈核心!
他猛地弓起身,如同蓄滿力量的野獸,雙腿狠狠蹬在滑膩的菌毯上!
借著這股反沖之力,他不再試圖躲避蠟像的利爪,而是將礦石人形那冰冷的尖端,如同持著一把注定有去無回的長矛,對準了腳下菌毯搏動最為劇烈、污穢組織液如泉涌般噴出的中心點!
那正是烙印所指向的、礦脈核心力量噴薄的“氣口”!
“啊——!!!”
帶著撕裂聲帶的咆哮,李明合身撲下!不是逃跑,而是向著這片活體地獄最黑暗、最污穢的核心,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冰冷的礦石尖端,帶著那道凝練的、尖銳的銀輝,狠狠刺入菌毯中心那噴涌的組織液漩渦!
噗嗤!
如同刺入腐爛巨獸的膿瘡!
整個世界在他身后徹底瘋狂,蠟像的尖嘯、黑氣的怒吼、墻壁的痙攣嘶鳴,混合成一片毀滅的交響。而他,義無反顧地,向著那吞噬了他妹妹、扭曲了他家族、囚禁了無數亡魂的地獄之心,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