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掌心的墨藍火種微微跳動，像一塊冷卻中的鐵片。陳默站在意識容器前，指尖離外殼還差一寸，皮膚下的藍光卻已開始游走。他沒再往前，而是把指環轉了半圈，電流輕顫，壓下神經末梢那陣熟悉的刺麻。

容器表面殘留的黑霧正緩慢剝落，像是燒焦的漆皮。他閉眼，呼吸放慢，將藍焰的余溫一點點散入意識場——暴雨夜路面蒸騰的濕冷，便利店空調吹拂的涼意，地鐵口人群擠出的悶熱……七段記憶輪替浮現，不為攻擊，只為喚醒。

光點動了。

不是閃爍，是震顫，頻率雜亂，夾雜著斷續的嘶鳴。陳默眉心一緊，像是有針在顱內攪動。他知道，這些意識被黑霧侵蝕太久，記憶碎片早已扭曲，共鳴不是連接，而是撕裂。

他沒退。

反而將右手貼上容器，掌心藍焰收斂成薄層，順著接觸面滲入。不是吸熱，而是釋放“靜默”——那一瞬凍結掠奪者的絕對零度觸感，反向鋪開，在意識場中劃出一片無噪區間。光點的震顫緩了一瞬。

“你們還記得烤腸的焦香嗎？”他低聲說，聲音不大，卻像釘子一樣楔進混亂的頻率里，“地鐵口的暖風？女人關燈前拉上窗簾的動作？”

光點開始聚攏。

一段記憶突然撞進來——老人攥著藥瓶的手，指節發白，藥片撒在廚房地磚上，叮當滾到桌腳。緊接著是孩子書包上的卡通貼紙，被雨水泡得發皺；女人臨睡前關燈，影子在墻上拉得很長，然后熄滅。

不是畫面，是溫度。

藥瓶的涼，貼紙的潮，開關面板上殘留的指尖余溫。

陳默的瞳孔深處，冰藍同心圓緩緩旋轉。他感覺到，這些殘存的感知正順著藍焰的脈絡倒灌進來，不是能量，是意志。一股微弱但堅定的暖流，從容器涌向他的神經。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

不是痛，是充盈。太多信息同時涌入，異能循環開始超載，藍焰在掌心劇烈收縮，火焰邊緣泛起灰白裂紋。他的呼吸變得短促，右手指尖的裂口再度滲血，藍光順著血絲蔓延。

洛青崖靠在通風井邊，左眼徹底黑了，視野里只剩噪點。她沒再試圖重啟機械義眼，而是把電子筆殘骸插回作戰服接口，手指在數據面板上滑動，靠殘存的能量波動判斷陳默的狀態。

她察覺到他的心率在飆升，神經電流紊亂。

沒有猶豫，她掰斷最后一截電子筆，指尖在空中劃出三道虛線，隨即釋放空間褶皺。不是封鎖，不是切割，而是將一道極薄的折疊層貼在陳默的脊椎神經路徑上，像給過熱的電路加了一層絕緣膜。

陳默的身體一松。

那股即將炸開的脹痛被壓了下去。他抓住這瞬間的穩定，將涌入的能量導入藍焰核心。火焰驟然收縮，再擴張，顏色更深，近乎玄黑，表面浮現出細密的冰晶紋路，像是血管，又像是神經網絡。

它不再只是“抹除”熱傳導。

而是能“引導”熱熵的流向。

他睜開眼，掌心火焰安靜燃燒，邊緣泛著霜色光暈。他沒說話，而是將手重新貼上容器，這一次，藍焰順著外殼蔓延，像一層霜在爬行。

容器內的黑霧開始凝固。

不是被凍結，而是被“剝離”——藍焰制造的低溫真空阻斷了所有能量傳導路徑，黑霧殘余無法維持活性，一塊塊脆化剝落。倒計時的自毀程序卡在最后七秒，能量節點逐一熄滅。

洛青崖依舊閉著眼。

她聽不到火焰的聲音，也看不到光，但她能感覺到——陳默的呼吸節奏變了，平穩，均勻，帶著某種規律性的起伏。她的手指在接口上輕輕敲擊，模擬著剛才的空間坐標。

時機到了。

她掰斷筆桿，最后一道空間折疊釋放，精準壓向容器底部殘存的黑霧團。空間褶皺像一張無形的網，將黑霧壓縮至分子級密度，封死在立方體囚籠中。

容器“咔”地一聲輕響。

表面最后一片黑霧剝落，露出原本的銀灰色金屬。內部的光點不再懸浮，而是緩緩聚攏，形成一個穩定的光團，頻率與陳默的呼吸同步。

他收回手，掌心藍焰收歸體內，但指尖的藍光仍未散去。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血已經止住，皮膚下的光脈絡卻更清晰了，像是火焰在血管里生了根。

洛青崖靠著井壁，慢慢滑坐在地。她摘下護目鏡，手指在接口上反復插拔，試圖恢復一點信號。可視野里依舊只有噪點。

“你什么時候開始，能用溫度記事的？”她忽然問，聲音很輕。

陳默沒回頭：“從第一次偷烤腸那天。”

“那時候你記得什么？”

“鐵板燙手，油脂爆響，老板罵我窮鬼。”他笑了笑，“還有，烤腸遞過來時，那股焦香混著辣油的熱氣，撲在臉上。”

她沒再問。

只是把護目鏡捏扁，塞進作戰服口袋。她的左手還在壓著太陽穴，額角青筋微微跳動，但呼吸已經平穩。

陳默走到容器前，蹲下，手掌貼在外殼上。光團輕輕震顫，像是回應。他閉眼，沒有再釋放藍焰，而是讓那七段記憶自然浮現——烤腸的焦香，地鐵口的暖風，便利店空調的涼意，女人關燈的手，老人撒藥的指節，孩子書包的貼紙，暴雨夜路面的濕冷……

光團的頻率變了。

從雜亂，到同步，再到一種近乎歌唱的共振。

他的瞳孔深處，冰藍同心圓無聲擴張，一直蔓延到虹膜邊緣。體內的異能循環完成了一次微調，不再是單純的藍焰驅動，而是加入了某種新的節奏——像是幾十個人在同一時刻呼吸，同一時刻心跳。

他睜開眼，站起身。

風從天臺邊緣卷過，吹起他褪色的外賣服。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邊緣不再扭曲，而是異常清晰，像是被低溫凍結的空氣在反光。

洛青崖靠在井邊，沒動。

“接下來呢？”她問。

陳默看著容器，光團安靜懸浮，頻率穩定。

“他們還記得。”他說。

她的手指在作戰服上輕輕敲了一下，像是在記下什么。

陳默抬起右手，掌心浮起一絲藍光，邊緣帶著霜色脈絡。他沒再看洛青崖，而是將手緩緩貼向容器頂部的釋放閥。

金屬閥體開始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