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像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秘境的重力場仍在扭曲，腳下的石柱震顫得越來越頻繁，姜凡能清晰地感覺到肌肉纖維在極限拉伸中發出的哀鳴——

這是遠超平日的爆發力，哪怕最終得不到秘境賜福，這身被硬生生逼出來的筋骨，也早已甩開普通人一大截。

身后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又一名探索者墜入下方翻滾的巖漿，濺起的火星燙在姜凡的后頸上。

他回頭瞥了眼，幸存的只剩下五人：

肌肉賁張的金發教練、始終戴著眼鏡的西裝男、那個看起來還在上學的碎發少年，以及他和小雪。

五人都像從泥水里撈出來的，特戰服被劃得滿是破洞，臉上沾著煙灰和血污，站在倒數第二根超大型石柱上，彼此對視的眼神里，既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更有對最后生路的忌憚。

“我們，誰先走？”

姜凡的聲音帶著喘息，剛一出口就被巖漿蒸騰的熱氣扭曲，“先說好，我和小雪是搭檔，要一起走。”

“呵，這有什么好選的。”

金發教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結實的胳膊往胸前一抱，肌肉塊子突突跳動，“當然是我先來！”

他正要邁步，卻被眼鏡男伸手攔住。

“等等，”鏡片后的眼睛掃過眾人，“這不公平。按秘境的慣例，第一個通過終點的往往能獲得額外賜福，我覺得還是抓鬮最合適。”

“我同意！”

小雪立刻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

碎發少年也跟著頷首，顯然覺得這是最穩妥的方式。

只有姜凡捂著額頭，肩膀都在抽搐。

他實在受不了這群人了——沒看到連接最后一根石柱的鎖鏈已經被巖漿烤得發紅，表面甚至泛起了詭異的橙光嗎？

再磨蹭下去，別說賜福了，連骨頭渣子都得化在巖漿里。

“抓鬮就抓鬮，趕緊的！”

他低吼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沒看見鎖鏈底下都快燒化了？一群……”

后面的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換成重重的呼氣。

眾人這才后知后覺地低頭，果然見那根碗口粗的玄鐵鎖鏈下半截已經通紅，被灼燒的滋滋聲混著硫磺味飄上來，連空氣都變得滾燙。

眼鏡男也不再磨蹭，從背包里翻出紙筆，飛快地寫了四個紙團扔在地上，“快點選。”

“我先來！”

金發教練一步搶上前，抓過最上面的紙團。

眼鏡男、小雪、碎發少年依次取走，姜凡抱著胳膊站在旁邊，反正早晚都得走，急這幾秒也沒用。

“我是第一！”

碎發少年展開紙團，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努力挺直了背。

眾人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少年深吸一口氣，將安全繩的一端牢牢系在石柱上，另一端纏在腰間，深一腳踩上已經發燙的鎖鏈。

鎖鏈被體重壓得微微下沉，與巖漿的距離更近了。

少年剛走出兩步，鞋底就傳來焦糊味，黑色的煙順著鞋縫冒出來。

他咬著牙，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鐵板上，腳腕因為劇痛而不住顫抖，卻硬是沒哼一聲。

等他終于挪到對岸時，特戰靴的鞋底已經徹底燒穿，露出的襪子粘在鐵板似的鎖鏈上，扯下來時帶起一串血珠。

少年回頭朝眾人點了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秘境出口的光暈里。

“該我了！”

金發教練活動著脖頸，肌肉碰撞發出咔咔聲。

他沖剩下的人秀了秀胳膊上的疙瘩肉，大步踏上鎖鏈。

厚實的登山靴確實比少年的鞋子抗燒，加上他步幅大、力量足，竟然比前者快了近一半時間。

“祝你們好運！”

他在對岸揮了揮手，轉身消失。

只剩下眼鏡男、姜凡和小雪了。

眼鏡男推了推下滑的鏡框，沒立刻行動。

早在少年過河時，他就已經開始擺弄背包——

把里面的備用衣物、毛巾全掏了出來，一層層纏在鞋面上，連安全繩都被他擰成了更粗的一股，顯然是想用這些東西隔絕高溫。

五米寬的距離，此刻卻像隔著生死兩界。

鎖鏈被巖漿烤得越來越紅，甚至開始滴落滾燙的鐵水，砸在下方的巖漿里，激起更高的火舌。

“哥們，能快點嗎？”

姜凡實在按捺不住，“后面還等著呢！”

眼鏡男被這聲吼嚇得一哆嗦，手里的平衡桿差點掉下去。

“知道了！”

他回頭瞪了姜凡一眼，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哪怕再冷靜，此刻也繃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踩上鎖鏈。

纏在鞋上的衣物很快被烤得冒煙，布料卷曲著脫落，掉進巖漿里瞬間化為灰燼。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要停頓幾秒，確認腳下沒有打滑才敢挪下一步，額頭上的汗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滾燙的鎖鏈上，瞬間蒸發成白霧。

姜凡看著他的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早就磨掉漆的皮鞋，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鞋別說抗燒了，估計踩上去就得粘在鎖鏈上。

終于，眼鏡男踉蹌著撲到對岸，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時，姜凡突然大吼：

“兄弟，你鞋多大碼？”

眼鏡男一愣，回頭看了眼姜凡的腳，猶豫片刻，竟真的開始脫鞋。

一雙黑色的特戰靴被他扔了過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41碼，”

他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一絲爽快，“活著出去了，記得欠我個人情！”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光暈。

姜凡接住鞋子，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他穿 43碼的。

但現在顯然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他把鞋帶松到最開，勉強把腳塞進去，鞋跟處空蕩蕩的，走起路來估計得崴腳。

“該我們了。”

姜凡剛站直身體，腳下的石柱突然劇烈搖晃起來，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咔嚓”聲。

他低頭一看，連接著其他石柱的鎖鏈已經斷得差不多了，眼前這根超大型石柱竟然開始傾斜，底座處的巖石正在剝落，往巖漿里掉。

“沃艸！就知道最后一個沒好事！”

姜凡罵了一句，伸手去扶旁邊的小雪。

小雪已經嚇得蹲在地上，眼淚混著灰塵往下淌，渾身抖得像篩糠：

“我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在這兒了？”

“呸呸呸！”

姜凡瞪了她一眼，聲音卻不自覺放軟，“哭什么？會哭就說明還活著。”

他迅速解下腰間的安全繩，在中間打了個結實的活結，“聽著，我把你甩過去，你一落地就趕緊保持平衡，把繩子綁在對面的石柱上，聽到沒？”

小雪懵懵地抬頭：

“你要怎么甩……”

“記住了沒？！”

姜凡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刀。

“記、記住了！”

小雪被他吼得一激靈，趕緊重復，“你甩我過去，我保持平衡，把繩子綁好！”

姜凡點點頭，蹲下身，雙手扣住小雪的腋下。

少女的身體很軟，隔著濕透的特戰服，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原地旋轉——

“啊！姜凡哥！”

小雪的驚叫聲瞬間填滿了空曠的秘境，雙腳離地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想抓東西，卻被姜凡厲聲喝止：

“別抓我！抓了咱們倆都得下去！抱好腦袋！”

小雪趕緊雙手抱頭，身體縮成一團。

姜凡的旋轉越來越快，手臂上的肌肉暴起，風聲在耳邊呼嘯，他甚至能聽到石柱底座斷裂的脆響——沒時間了！

“去吧，皮卡丘！給我上去！”

姜凡猛地松開手，高速旋轉的離心力，讓小雪飛了出去。

像顆被拋出的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直直朝著對岸飛去。

然而就在這時，腳下的石柱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整根柱子竟從中間斷裂開來！

姜凡只覺得腳下一空，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他眼睜睜看著小雪重重摔在對岸的石柱上，滾了兩圈才抓住鎖鏈，而自己則朝著下方翻滾的巖漿墜去。

在那一瞬間，姜凡死死盯著那一道繩結；

只要在往下掉的時候，小雪能夠及時在他看到繩結之時穩住，那就還有機會；

這算是一道保險，他特意在偏向小雪那邊繩索綁了個繩結，算是一個保險距離；

只要下墜過程中，小雪能及時在繩結過懸崖之前穩住，他就還有得救；

很快，姜凡無奈一笑，“看起來，小雪，摔蒙了啊！…那算了…”

隨即，姜凡主動拉開了捆著自己的繩索，在系好繩結的時候，姜凡就已經給自己打了活扣，只需一拉就能解開；

只有這樣，兩人起碼還能活一個；

墜落的瞬間，姜凡腦子里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是：

“幸好……剛才抓了兩把，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