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星，公歷 2319年。

猩紅與暗紫交織的漩渦如撕裂天幕的巨口，在大夏國每一寸土地上空若隱若現——

這是持續了百年的“秘境降臨”奇觀。

自第一座秘境漩渦出現以來，世間便有了鐵律：

凡年滿十八歲者，皆會被漩渦釋放的神秘力量強制召喚，拖入光怪陸離的秘境之中。

秘境是吞噬生命的巨鱷，也是孕育傳奇的溫床。

里面有能斷金裂石的古木，有吐息間冰封千里的異獸，更有藏于險地的上古傳承。

有人在秘境中覺醒御風而行的異能，轉瞬化作流嵐；

有人掌控烈焰，揮手間焚盡荒原；更有甚者能撕裂空間，于咫尺之間穿梭往來。

這些被稱為“探索者”的幸運兒，能力從最低階的 F級往上，劃分為 D、C、B、A、S、SS、SSS，而傳說中的 SSR級，據說已觸及神之領域，是只存在于典籍記載中的至高境界。

為了約束這些日益增多的超凡者，全球各國早已放下爭端，聯合成立了“督查院”。

這座橫跨七洲的龐大機構，既負責登記秘境坐標、審批探索申請，更像一柄懸頂之劍，時刻盯著那些試圖用異能肆意妄為的家伙。

公歷 2322年.

Z市，“恒通數據”公司的辦公區里，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

姜凡對著屏幕上的表格長舒一口氣，指尖在回車鍵上重重一按——這份本該明天交的報表，被他提前三個小時搞定了。

他往后一仰，轉椅帶著輕微的“吱呀”聲滑出半米，板寸頭下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

這發型是上周剛剃的，露出光潔的額頭，眉毛不算濃密卻帶著幾分雜亂，眼睛不大，組合在一張算不上出眾的臉上，是那種扔進人堆里三秒鐘就找不著的大眾長相。

可誰讓他手速快呢？在這群朝九晚五的普通職員里，提前完成工作摸魚，算是他為數不多的“特長”。

只是這份得意很快就被眼底的落寞取代。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屏幕上跳動的日期像根細針，扎得他心里發悶——

距離他十八歲生日，已經過去整整三年零一天。

就是這一天之差，讓他完美錯過了全民免費覺醒的末班車。

如今想進秘境？可以，先湊齊三百萬信用點買一套基礎探索裝備，再通過督查院的資質審核。

可就憑他一個月八千的工資，不吃不喝攢到退休，怕是連裝備的零頭都夠不著。

“唉……”

姜凡正嘆著氣，轉椅突然被他用腳一蹬，“咻”地滑到了斜后方的工位旁。

工位后坐著的少女嚇了一跳，手里的筆“啪嗒”掉在桌上。

她叫小雪，是上周剛入職的實習生，梳著俏皮的馬尾，臉頰還有點嬰兒肥。

因為上學早，十八歲的年紀，別人還在備戰高考，她已經背著雙肩包來公司實習了。

“嗨，小雪，”姜凡的聲音里透著藏不住的興奮，“聽說你今天剛滿十八？那玩意兒呢？國家發的探索裝備，讓我開開眼唄？”

小雪撿起筆，扭頭沖他翻了個白眼，嘴角卻耷拉著，眼角眉梢都掛著化不開的憂慮：

“姜哥，你就別取笑我了。”

自從知道小雪的生日是今天，姜凡就沒消停過。

他倒不是幸災樂禍，實在是對那套“傳說中”的裝備好奇得緊——

畢竟這輩子大概率沒機會親手摸一摸了。

可在小雪看來，這位前輩的興奮勁兒實在不合時宜，秘境探索的死亡率擺在那兒，搞不好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他卻像等著看煙花似的，哪有半分同情？

但礙于前輩的面子，小雪還是拉開抽屜，把一個銀灰色的金屬手環、一件暗黑色的夾克和一個巴掌大的壓縮背包取了出來。

“就這些？”

姜凡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亮得驚人，小心翼翼地接過手環。

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手環側面印著大夏國的龍紋標識，內側是密密麻麻的微型傳感器。

他按了下側面的按鈕，手環突然亮起淡藍色的光，投射出一道虛擬光屏，上面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督查院整理的秘境基礎知識庫。

“你看你看，”姜凡獻寶似的把光屏轉向小雪，“這里面記載了七十多個已知秘境的安全路線，只要你運氣不太差，被傳送到這些地方，按指引走，存活率能有七成以上呢！”

小雪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謝了啊姜凡哥，你的安慰真是……挺別致的。”

周圍的同事早就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一個個伸長脖子往這邊湊。

有幾個三十多歲的老員工，眼神里滿是羨慕——

他們也都是當年沒趕上免費政策的，這輩子跟秘境算是徹底絕緣了。

“老姜，給我也瞅瞅！”

后排的老王伸手就要搶手環。

“這夾克料子可以啊！”旁邊的李姐捏了捏那件暗黑色夾克，“看著薄，摸著挺結實，估計刀砍不壞，還能防火防寒吧？”

“可不是嘛，聽說這是用異獸皮革混合碳纖維做的，單件造價就得上萬！”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的時候，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咳嗽。

眾人回頭一看，部門經理張誠正皺著眉站在那兒，手里還拿著個保溫杯。

“上班時間湊什么熱鬧？”

張誠的嗓門不算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都回自己工位去！還有，別亂動小雪的裝備，強制傳送說不準什么時候就來了，到時候少了一樣，都可能影響存活率！”

說完，他背著手走了過去，路過姜凡身邊時，還特意瞥了眼他手里的手環，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這位張經理算是公司里的“異類”——

家里有點閑錢，三年前花重金申請了一次最低難度的 F級秘境，據說進去后被一頭兔子大小的異獸追得哭爹喊娘，最后靠著運氣撿了塊能量石，覺醒了個 F級的“皮膚石甲”能力。

就這，也夠他在這群普通人面前擺半天譜了——

畢竟覺醒者的平均壽命能到一百五十歲，比普通人多出整整半個世紀。

姜凡悻悻地把手環還給小雪，剛坐回自己的工位，就聽“嘀”的一聲輕響。

是小雪的手環亮了。

淡藍色的光芒突然變得急促，還伴隨著輕微的震動。

姜凡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來：“不好！這是傳送預警！小雪，快把裝備穿上！”

辦公室瞬間亂成一團。有人手忙腳亂地抓過特質夾克往小雪身上套，有人把壓縮背包甩給她，還有人急著幫她扣手環。

姜凡接過手環，正要往小雪手腕上戴，那急促的藍光突然“啪”地滅了。

寂靜只持續了半秒。

下一秒，姜凡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熟悉的辦公桌、同事們的臉、窗外的高樓……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的空間，光線昏黃如燭火，勉強能看清周圍的景象。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土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他低頭，看見自己手里還攥著那只銀灰色的手環，而小雪就站在面前，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又看看四周，反復看了三四遍，才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氣說：

“壞消息：我被強制傳送了。

好消息：帶了個前輩，黃泉路上不孤單。”

姜凡也懵了，使勁眨了眨眼，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做夢！

他……偷渡進秘境了？

督查院早年不是沒做過類似實驗，讓兩個人手牽手、背靠背，甚至捆在一起，試圖跟著被召喚者進入秘境，結果無一例外，全失敗了。

唯一幾次記錄在案的“偷渡成功”案例，當事人全都杳無音信，督查院在官方論壇上的結論是：偷渡可成功者，秘境死亡率 100%。

可他現在活得好好的！

姜凡正想不通，就見小雪已經開始興奮地穿那件特質夾克了，拉拉鏈時還哼起了歌。

他忍不住問：“你……不害怕？”

“怕啊，”小雪理了理衣領，臉上卻沒多少恐懼，“但怕也沒用啊！而且你看這地方，像不像游戲里的副本？說不定能撿到好東西呢！”

姜凡看著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到了嘴邊的“偷渡死亡率百分百”又咽了回去——算了，別嚇著孩子了。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濃重異域口音的中文從遠處傳來

：“喂，你們怎么是兩個人啊？”

姜凡猛地抬頭，這才開始仔細打量這個陌生的秘境。

他們站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上，石柱直徑足有十米，表面坑坑洼洼，爬滿了墨綠色的苔蘚。

放眼望去，這樣的石柱竟有數百根，高低錯落，像一片倒插在地面的石筍林。

石柱之間，纏著碗口粗的玄鐵鎖鏈，銹跡斑斑，隨風輕輕晃動，發出“哐當”的脆響。

更遠處，立著十二尊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石像，石像身披殘破的鎧甲，手里握著銹蝕的兵器，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透著一股肅殺的壓迫感。

喊話的是個金發碧眼的洋人，站在斜前方的石柱上，肌肉像小山似的鼓起，緊身運動服被撐得滿滿當當，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練家子。

“我們都是同一個秘境的，”洋人見他們沒反應，又喊了一聲，“互通下信息，合作點不好嗎？生存率能高不少！”

姜凡皺了皺眉。

在這種生死未卜的地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遠比已知的危險更讓人警惕。

他清了清嗓子，揚聲道：“不好意思，我們剛進來，還沒緩過神。

合作就不必了，我們倆自己照應自己就行。”

“不對，”一道低沉卻清晰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你的裝備呢？”

姜凡心里一突，猛地回頭。

說話的是個站在第五根石柱上的男人，穿著一身熨帖的黑色特戰服，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他是個大夏人，鏡片后的眼睛掃視過來，像精密的掃描儀，落在姜凡身上時，明顯頓了一下——

因為姜凡身上，除了那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再沒有任何像樣的裝備。

姜凡還沒來得及想借口，就聽小雪清脆的聲音響起：

“他啊，是我同事，跟我一塊兒來的，算是……偷渡吧？嘻嘻。”

她一邊說，一邊還沖那西裝男揮了揮手，語氣輕松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姜凡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眼前陣陣發黑——完了。

果然，“偷渡”兩個字一出，整個秘境瞬間陷入死寂，連鎖鏈晃動的聲音都仿佛停了。

過了幾秒，才有個瘦高個的年輕人嗤笑一聲：

“偷渡？呵，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傳說中的死亡率百分百選手。”

“什么百分百？”

小雪好奇地歪了歪頭，顯然沒聽過這茬。

西裝男推了推眼鏡，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目光在姜凡和小雪之間轉了一圈，便轉頭看向別處，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奮。

姜凡這才發現，在場的其他十一名探索者，竟沒幾個露出害怕的神色。

那個金發洋人摩拳擦掌，像是躍躍欲試；角落里一個穿著皮衣的女人把玩著手里的匕首，眼神冰冷；

還有個看起來略顯陰郁的少年，正低頭研究手腕上的手環，手指飛快地滑動著光屏。

就連小雪……

姜凡看著還在擺弄背包里繩索的少女，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傻孩子，怕是根本沒查過秘境資料，連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都不知道。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不管怎么說，既然莫名其妙地來了，總得先活下去。

他抬頭望向那十二尊沉默的石像，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冷冷地盯著這群闖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