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會的小院第一次這么熱鬧。

紅色的氣球綁在向日葵花叢中，風(fēng)一吹，像一群跳躍的火苗。陳陽踩著梯子，往晾衣繩上掛彩帶，陽光透過他的指縫落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小宇，幫我遞下膠帶！”他低頭喊道。

小宇抱著個巨大的音響跑過來，假肢在石板路上敲出“噠噠”的聲響：“陳陽哥，音樂我都下載好了，有《天鵝湖》，還有你喜歡的《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

今天是基金會成立后的第一場“舞蹈會”，主角是那個失去右腿的小女孩——朵朵。她的新假肢剛調(diào)好，陳陽特意請了舞蹈老師，陪她練了一個月。

“朵朵來了嗎？”陳陽從梯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

“剛到，在屋里試舞鞋呢。”護士長笑著說，“她媽媽給她編了個花環(huán)，美得像個小公主。”

陳陽走到屋門口，透過玻璃窗往里看。朵朵坐在小板凳上，正小心翼翼地把假肢套在腿上，動作比第一次熟練了太多。她媽媽蹲在旁邊，給她系舞鞋的鞋帶，眼里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卻笑著說：“慢點，別著急。”

“阿姨，朵朵準(zhǔn)備好了嗎？”陳陽推開門走進來。

朵朵抬起頭，臉上還帶著點羞澀，卻敢直視他的眼睛了：“陳陽哥，我……我有點怕跳不好。”

“別怕，”陳陽蹲下來，像對待小宇那樣，幫她調(diào)整了下假肢的角度，“你就當(dāng)是在院子里玩，跟著音樂跳就好。我和你叔叔阿姨們，都是來看你玩的。”

父親拄著拐杖走進來，手里拿著朵向日葵，別在朵朵的花環(huán)上：“像……小天使……”

朵朵的臉一下子紅了，用力點了點頭：“嗯！”

舞蹈會開始時，小院里擠滿了人。老鬼搬來自己的藤椅，坐在最前面；阿力舉著相機，鏡頭一直對著朵朵；小雅的爸爸在給大家分西瓜，甜汁滴在地上，引來幾只螞蟻；陳默站在人群后，看著陳陽忙碌的身影，嘴角帶著欣慰的笑。

音樂響起時，朵朵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上臨時搭起的舞臺。她穿著白色的舞裙，假肢的金屬關(guān)節(jié)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一開始，她的動作還有點僵硬，像只剛學(xué)飛的小鳥，但跳著跳著，她的身體越來越舒展，假肢和真腿配合得越來越默契，旋轉(zhuǎn)時，白色的裙擺像朵盛開的花。

陳陽站在舞臺側(cè)面，緊張得手心冒汗。他想起第一次給朵朵調(diào)試假肢時，她疼得直哭，說“再也不要跳舞了”。而現(xiàn)在，她像只真正的天鵝，在陽光下自由地飛翔。

臺下的掌聲越來越響。朵朵的媽媽用手捂著嘴，哭得肩膀直抖；那個退伍軍人患者站起來，用力鼓掌，假肢在地上敲出“砰砰”的聲響；小宇跑到舞臺邊，跟著節(jié)奏蹦跳，喊著“朵朵加油”。

舞蹈結(jié)束時，朵朵站在舞臺中央，對著大家深深鞠了一躬。陽光照在她臉上，汗珠像碎鉆一樣閃著光。“謝謝大家！”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陳陽走上臺，遞給她一束向日葵：“跳得真好，比我見過的所有舞者都好。”

朵朵接過花，突然抱住他的腿，放聲大哭起來。不是委屈，是激動，是釋然，是那些積壓在心底的恐懼與不安，終于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她哽咽著說。

陳陽拍著她的背，眼眶也熱了。他想起在果敢水牢里，自己也曾這樣放聲大哭，那時是絕望，而現(xiàn)在，是重生。

午后的陽光越來越暖。大家在院子里吃西瓜，聊天，孩子們圍著音響跳舞。朵朵和小宇手拉手，一個用假肢，一個用真腿，跳得不亦樂乎。父親坐在藤椅上，看著他們笑，手里的拐杖輕輕敲著地面，像在打節(jié)拍。

“陳陽哥，”小林舉著畫板跑過來，“你看我畫的，像不像現(xiàn)在的樣子？”

畫板上，小院里的人們都笑著，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像鍍了層金。最顯眼的是跳舞的朵朵，她的假肢上畫著一朵向日葵，和真腿上的一模一樣。

“像。”陳陽點頭，“太像了。”

老鬼走過來，遞給陳陽一杯米酒：“你爸剛才跟我說，看到朵朵跳舞，就想起你小時候。說你三歲時摔斷了腿，打著石膏還在院子里蹦，說要當(dāng)宇航員。”

陳陽笑了：“那時候不懂事，現(xiàn)在才知道，能好好走路，能自由奔跑，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看著院子里的人們，突然明白“向陽而生”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不是不曾經(jīng)歷黑暗，而是在黑暗里依然愿意朝著光的方向；不是沒有傷痕，而是讓傷痕成為成長的勛章；不是孤軍奮戰(zhàn)，而是把每個人的微光匯聚起來，照亮更多人的路。

夕陽西下時，大家漸漸散去。朵朵抱著向日葵，蹦蹦跳跳地跟媽媽回家，假肢在地上敲出歡快的節(jié)奏。陳陽和父親、哥哥坐在院子里，看著天邊的晚霞，誰都沒有說話，卻覺得心里無比安寧。

“爸，”陳陽輕聲說，“明年春天，我們把院子再擴大點吧，種更多的向日葵，辦更大的舞蹈會。”

父親點了點頭，看著陳默，又看看陳陽，眼里的光比晚霞還亮。

陳默拍了拍陳陽的肩膀：“好，我們一起。”

晚風(fēng)輕拂，吹得向日葵葉子沙沙作響，像在為他們伴奏。陳陽知道，這場小院里的舞蹈會，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下一站，是更廣闊的天地，是更多孩子的笑臉，是用愛與堅持編織的、永不落幕的舞蹈會。

有向日葵的芬芳，有假肢敲出的節(jié)拍，有家人的陪伴，有朋友的喝彩。而那些曾經(jīng)的黑暗與傷痛，早已化作滋養(yǎng)生命的土壤，讓希望的種子在歲月里生根發(fā)芽，開出一片永遠向陽的花海。

夜色漸濃，小院的燈亮了起來，照亮了地上的彩帶和花瓣，也照亮了三個緊緊依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