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江科技園的玻璃幕墻在暮色里泛著冷光，陳明蹲在樓下的梧桐樹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磨白的牛仔褲口袋。那里揣著他最后一張名片——五年前印的，頭銜還是“首席架構師”，燙金的字體早已被汗水浸得發烏。

2019年的圣誕夜，他還站在納斯達克大屏前舉著香檳。公司上市鐘聲敲響時，他設計的分布式系統正支撐著全國三分之一的在線支付交易。那時的他是圈內神話，38歲拿遍行業獎項，手下管著三十人的技術團隊，辦公室的落地窗能望見黃浦江的游船。

疫情來得像場猝不及防的宕機。

先是線下業務斷崖式下跌，合作方的資金鏈接連斷裂。他帶著團隊熬了三個通宵，把系統改造成支持遠程辦公的版本，卻攔不住董事會的裁員決議。第一批被裁的是實習生，最后走的是他自己——2022年清明，老板拍著他的肩膀說“老陳，公司要轉向元宇宙了”，轉身就招了個剛畢業的年輕人接他的班，開價只有他的三分之一。

四十歲的生日在出租屋里過的。曾經的江景房早被抵押，妻子帶著女兒回了蘇州娘家。他對著外賣送的長壽面發呆，手機里彈出獵頭的消息：“陳工，有家創業公司缺個技術總監，年薪 60萬考慮嗎？”視頻面試時，二十多歲的 HR盯著他鬢角的白發問：“您還能適應 996嗎？”

夏天去人才市場，他西裝袖口磨出了毛邊。有家外包公司的招聘經理翻著他的簡歷皺眉：“您這架構師的經驗，我們用不上啊，寫 PHP能行嗎？”旁邊剛畢業的小伙子湊過來，屏幕上是陳明十年前寫的開源框架教程，“叔，您這代碼風格跟我導師特像。”

上周在便利店遇到前下屬，對方開著新能源汽車，副駕放著最新款的筆記本。“陳哥，聽說您還在找工作？”年輕人遞來一瓶冰咖啡，“我們現在都用低代碼平臺了，您那套底層邏輯……有點過時啦。”

梧桐葉落在他的帆布鞋上，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女兒發來的語音：“爸爸，媽媽說這個月房貸又要逾期了。”陳明深吸一口氣，點開招聘軟件，把期望薪資從“面議”改成了“15K起”。

遠處寫字樓的燈一盞盞亮起來，像極了他當年親手搭建的服務器集群。只是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接入那個曾經屬于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