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通那一聲嘶吼，在死寂的海面上回蕩起來。

“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龍王爺的私生子！”

這一嗓子，像是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氣。

這位在海上漂了一輩子的老船長，雙腿一軟，竟也跟著魏鐵山，一屁股坐在了“鎮海號”冰冷的甲板上。

他的眼神是渙散的。

世界觀，在他這個年紀，本該堅如磐石。

可今天，這塊石頭，被那個叫姜河的少年，一拳一拳，砸得粉碎。

“海龍號”上，趙川和魏鐵山正手忙腳亂地，試圖將那只巨大的錦繡龍蝦抬進特制的水箱。

“哥……這……這還有一只啊……”趙川看著礁石下方。

他們來的時候，目標是“一對”錦繡龍蝦。

現在，只抓到了一只。

姜河的臉上，沒有半分松懈。

他看了一眼水箱里那只威風凜凜的“蝦王”，又將目光投向了那片平靜的海面。

“準備一下。”

他的聲音很輕，但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抓第二只。”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風，停了。

不是漸漸平息。

是戛然而止。

前一秒，海風還帶著咸濕的氣息，吹動著眾人的衣角。

這一秒，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空氣凝固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后的寧靜。

“海龍號”上，魯小笙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船上的氣壓表。

指針，正在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下墜！

“不對勁……”

癱坐在“鎮海號”甲板上的陳通，猛地彈了起來！

他瞪大老眼，死死地盯著遠方的天際線。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時，被一道濃得化不開的墨色，攔腰斬斷。

那道墨線，正在以一種令人心悸的速度，朝著他們所在的這片海域，瘋狂蔓延！

“鬼……鬼抬頭！”

陳通的嘴唇哆嗦著，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什么玩意兒？”

趙川沒聽清。

“是‘鬼抬頭’！”陳通的聲音陡然拔高，“是這片風眼，最要命的天象！”

“所有船！立刻！馬上！掉頭！用最快的速度沖出去！晚一秒鐘，咱們所有人都得被這片海活活吞了！”

魯小笙瘋了一般沖向駕駛艙。

“不準動。”

一個平靜的聲音，定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是姜河。

他站在“海龍號”的船頭，面對那片正在吞噬天地的黑暗，身形單薄，卻穩如礁石。

“哥！你瘋了！那是鬼抬頭！”

趙川急得跳腳。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跑？”

姜河緩緩轉過頭，看著滿臉驚駭的眾人。

“往哪兒跑？”

他伸手指了指那道蔓延而來的墨線。

“它的速度，比我們的船快一倍。”

“現在沖出去，正好一頭撞進風暴最猛烈的地方，連人帶船，會被瞬間撕成碎片。”

“那怎么辦？！”

魏鐵山也慌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恐怖的陣仗。

“等。”

姜河只說了一個字。

“等死嗎？！”

陳通在“鎮海號”上咆哮+4。

“老子在海上混了一輩子！從沒見過誰敢在鬼抬頭面前不跑的！小子，你這是在拿所有人的命開玩笑！”

姜河沒有理會他的咆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礁石下的深水。

腦海的地圖上，另一個同樣巨大的金色光點，在風暴來臨的壓迫下，終于離開了它藏身的洞穴，開始在礁石群中焦躁地游弋。

它在尋找一個更安全的避難所。

而這，就是姜河唯一的機會。

“第二只，出來了。”

姜河突然開口。

“它在找地方躲起來。”

“而這風暴，就是它最好的掩護。”

“我們不跑，不是等死。”

姜河深吸一口氣。

“是等它，自投羅網！”

“然后，駕著這兩艘船，乘著這風暴的中心，沖出去！”

此話一出，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姜河。

乘著風暴中心沖出去？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法子嗎？！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狂笑，打破了這片死寂。

是陳通。

他笑了。

他指著姜河，指著那片壓過來的黑暗，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那笑聲，從最初的驚駭，到荒謬，最后，化為一種沖破天際的豪邁與瘋狂！

“瘋子！”

“你他娘的，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陳通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那雙渾濁的老眼里，恐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燃燒的火焰！

是壓抑了十年，幾乎被他遺忘的，屬于海上男兒的狂熱！

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也是這樣，駕著一艘破船，對著滔天巨浪咆哮。

他以為自己老了，怕了。

可今天，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用一種比他當年還要瘋狂百倍的方式，把他心底那頭沉睡的獅子，徹底喚醒了！

“好！”

陳通一聲爆喝，整個人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他娘的！不就是鬼抬頭嗎！”

“老子這輩子還沒怕過誰！”

他猛地沖向“鎮海號”的駕駛臺，一把將舵輪攥在手里！

“所有人都給老子聽好了！”

他的咆哮聲，甚至蓋過了越來越近的風聲！

“魏鐵山！趙川！把所有纜繩都給老子檢查一遍！綁死了！”

“小笙！回‘海龍號’！告訴姜河那小子！讓他指方向！老子今天就讓他看看，什么他娘的才叫掌舵！”

“轟隆——！”

第一道巨浪，毫無征兆地拍了下來！

那是一堵超過十米高的水墻！

它狠狠地砸在“鎮海號”的船身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整艘船，連同船上的人，都被這股巨力掀得向一側傾斜了將近四十度！

“啊——！”

趙川和魏鐵山死死地抱著船舷，才沒被甩進海里。

“來啊！”

陳通非但沒有恐懼，反而迎著那滔天巨浪，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就這點力氣嗎？！”

“給老子撓癢癢呢！”

他雙臂青筋畢露，死死地穩住舵輪，硬生生將傾斜的船身，從浪濤中掰了回來！

他扭過頭，赤紅著雙眼，沖著“海龍號”的方向怒吼。

“姜河！”

“那只蝦！在哪兒！”

“老子今天，不光要抓了它！”

“還要騎著這風浪，把它帶回家！”

他，陳通！

那個沉寂了十年的海上瘋子！

在這一刻，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