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指

廢棄工廠的鐵皮屋頂漏下幾束月光，恰好照亮手術臺上那截斷指。李維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在斷口處輕輕摩挲，機械義體與血肉接駁的痕跡異常平滑，沒有術后感染的紅腫，反而泛著某種金屬特有的冷光。斷指的指甲縫里還沾著干涸的血跡，指節處有一道舊疤，那是老式軍用匕首留下的痕跡——他認得這種傷口，三年前在阿富汗戰場上，他自己的左手也被同樣的匕首劃開過。

"第七具了。"他對著空氣呢喃，聲音像生銹的齒輪，"都是斷指，都是腦機接口植入者，都是在失控暴力后被處決的。" 手術臺旁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上面跳動著復雜的神經代碼。李維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杯壁上裂著一道細紋，是上周跟陳默吵架時摔的。他仰頭灌下一口冷咖啡，苦澀味在舌尖炸開，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軍方實驗室，陳默也是這樣，端著裂角的咖啡杯，笑著說："李哥，這代碼再優化一下，就能讓士兵在戰場上共享意識了。到時候，一個小隊就是一個整體，沒有人會落單，沒有人會犧牲。"

那時的陳默眼里有光，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對未來充滿憧憬。李維記得自己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說："等這個項目成功了，咱們就申請專利，然后開一家自己的公司，專門幫助那些在戰場上受傷的兄弟。"陳默用力點頭，咖啡杯里的液體濺出來，在實驗報告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漬。

現在呢？李維望著窗外的夜色，工廠外的梧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像極了戰場上的雨聲。他記得最后一次見陳默，是在智核公司的會議室里。董事會的人坐在長桌兩側，像一群等待獵物的禿鷲。陳默坐在主位上，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再也不是那個穿著白大褂、不修邊幅的技術宅男了。

"李維，你的研究太激進了。"陳默推了推金絲眼鏡，"腦機接口的第十層權限存在嚴重安全隱患，董事會決定停止你的項目。"

"隱患？那是突破！"李維拍案而起，"第十層權限能讓植入者完全控制機械義體，就像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樣！那些傷殘士兵需要這個！"

"但也能讓他們變成殺人機器。"陳默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上周的測試，編號007的植入者失控，打傷了三個研究員。董事會認為，你的技術還不成熟。"

李維記得自己當時摔門而去，陳默沒有挽留。后來他才知道，陳默接管了他的項目，并且刪除了他所有的研究數據。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顯示陌生號碼。李維接通，那邊傳來電子合成音："李維，停止你的非法解剖。那些人是國家機密。"

"國家機密？"李維冷笑，"國家機密會被棄尸在廢棄工廠？國家機密會在失控后被亂槍打死？我看過他們的檔案，編號007是張大山，曾經是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在一次任務中失去了右手；編號013是王磊，爆破手，雙腿被炸斷；編號021是趙曉東，偵察兵，眼睛被彈片劃傷失明……他們都是英雄，不是什么國家機密！"

"你在玩火。"電子音沒有波動，"智核公司的技術不是你能染指的。"

電話掛斷，李維盯著屏幕上的通話記錄，號碼顯示為未知。他轉身看向手術臺，斷指上的機械義甲突然亮起幽藍色的光，在皮膚與金屬的接駁處，一行微小的代碼正在緩緩流動——那不是他設計的代碼。他記得自己設計的代碼是暖黃色的，像陽光一樣，而眼前的代碼是幽藍色的，像毒蛇的眼睛。

三天前，李維接到匿名快遞，包裹是用黑色塑料袋裝的，上面沒有寄件人地址。他拆開袋子，里面是一截斷指和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是打印的："智核在殺人滅口。"作為前特種部隊神經科學家，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最新款的軍用腦機接口植入體，而這種植入體，本應該只存在于軍方實驗室。

現在，第七具尸體，第七截斷指，每一根都指向智核公司——那個三年前將他掃地出門，現在卻壟斷了腦機接口市場的跨國巨頭。李維摘下手套，摸出藏在抽屜里的手槍，那是他從阿富汗帶回來的紀念品，槍身刻著"L.W."的縮寫。他檢查了一下彈匣，還有七發子彈。

他決定去會會陳默，那個曾經的兄弟，現在的智核技術總監。智核公司總部的玻璃幕墻在夜色中像一塊巨大的黑水晶，倒映著城市的霓虹燈光。李維把車停在對面的街角，點燃一支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清晰了他的記憶。三年前，就是在這里，陳默親手把他的研究數據拷貝給董事會，然后轉身說："李哥，這是為了公司的未來。"

電梯直達頂層，陳默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李維推門進去，看見陳默正坐在辦公桌后，對著電腦屏幕發呆。屏幕上是腦機接口的設計圖，右下角標著"蜂巢協議v1.1"。辦公室的裝修很豪華，真皮沙發、實木辦公桌、墻上掛著畢加索的仿制品，但李維注意到，辦公桌上沒有咖啡杯，只有一個精致的茶杯，里面飄著幾片茶葉。

"陳默。"李維開口，聲音冷得像冰，"那些植入者，是你殺的？"

陳默抬頭，臉上的驚訝只維持了半秒，就被冷漠取代："李維，你私闖民宅，還帶著槍。我可以告你。"

"回答我的問題。"李維逼近一步，槍口指著陳默的太陽穴，"為什么腦機接口會失控？為什么代碼被篡改？為什么那些士兵會變成殺人機器？"

陳默笑了，笑得有些苦澀："李哥，你還是這么天真。你以為腦機接口只是用來治療帕金森的？軍方要的是超級士兵，是能共享意識的戰斗機器。那些人，不過是試驗品。"

"試驗品？"李維的手開始顫抖，"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是曾經跟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在董事會眼里，他們只是數據。"陳默站起身，繞過辦公桌，"你以為我想這樣？你走之后，他們就接管了項目。我只是個打工的，沒得選。"

李維盯著陳默的眼睛，那里面曾經有光，現在只有麻木。他突然想起手術臺上的斷指，想起那些在失控中被打死的士兵，想起匿名快遞里的紙條。

"蜂巢協議是什么？"他問。

陳默的臉色變了："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少廢話。"李維的槍口頂住陳默的額頭，"告訴我，蜂巢協議到底是什么？"

陳默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那是一個意識聯網系統。一旦啟動，所有植入腦機接口的人，意識都會被連接到一個中央服務器。到時候，他們的記憶、情感、甚至思想，都會被監控，被控制。"

李維只覺得頭皮發麻。他想起自己最初設計腦機接口的初衷，是為了幫助戰場上受傷的士兵恢復行動能力，沒想到卻被改造成了意識控制的工具。

"啟動條件是什么？"他追問。

"第十一層權限。"陳默說，"只有激活第十一層神經接駁權限，才能啟動蜂巢協議。"

第十一層？李維皺起眉頭。他設計的腦機接口只有十層權限，第十一層是誰加上去的？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撞開，幾名黑衣保鏢沖了進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李維。

"李維，放下槍。"為首的保鏢說，"你已經被包圍了。"

李維看了陳默一眼，后者別過臉，不敢與他對視。他知道，今天是問不出更多了。

"告訴董事會，"他緩緩放下槍，"我會查到底。"

保鏢們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李維掙扎著抬頭，看見陳默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茶杯，里面的茶葉已經沉到了杯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