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院風(fēng)波

蘇錦溪跟著引路丫鬟穿過抄手游廊，青磚地面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倒映著兩側(cè)朱紅廊柱上的纏枝紋。正院門口的兩只石獅子在陰沉天色下顯得格外威嚴(yán)，鬃毛上的水珠順著卷曲的紋路滑落，像極了博物館里見過的宋代石雕——精美卻冰冷，藏著不為人知的權(quán)力游戲。

"三小姐，夫人在正廳等著呢。"引路丫鬟翠兒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疏離，她是嫡母李氏的心腹劉嬤嬤的女兒，平日里沒少仗勢欺人。蘇錦溪從原主記憶里翻出這段信息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暗紋。

掀開門簾的瞬間，一股濃郁的檀香撲面而來，混雜著李氏常用的龍涎香。正廳中央的紫檀木太師椅上，李氏穿著絳紫色繡暗紋褙子，頭戴赤金鑲紅寶石抹額，手上那枚羊脂玉戒指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她左手邊坐著嫡姐沈清瑤，桃粉色羅裙上用金線繡著纏枝牡丹，此刻正用繡著并蒂蓮的絲帕掩著嘴，眼底卻藏不住幸災(zāi)樂禍。

"清辭給母親請安。"蘇錦溪依著記憶中的規(guī)矩行禮，膝蓋剛彎到一半，就聽李氏冷冷開口："身子剛好就不必多禮了，免得又暈過去，倒顯得我苛待了你。"

這話說得極重，春桃臉色煞白正要辯解，被蘇錦溪用眼神制止。她直起身時指尖微顫——不是害怕，是憤怒。李氏明明知道原主落水是沈清瑤所為，卻顛倒黑白，這是要徹底斷絕她在府中立足的可能。

"母親教訓(xùn)的是。"蘇錦溪垂著眼簾，目光落在李氏腰間系著的羊脂玉如意上。那玉如意成色極佳，只是柄端有道細(xì)微裂痕，用金線巧妙地嵌補(bǔ)過，像極了她前世修復(fù)過的唐代玉璧。她忽然想起博物館導(dǎo)師說過的話："殘缺的器物才有故事，就像這玉如意，裂痕里藏著的或許是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既然醒了就好，"李氏端起茶盞抿了口，茶蓋碰撞杯沿發(fā)出清脆聲響，"下月初六是靖安侯府的賞花宴，你姐姐們都要去。你這身子骨……"她故意停頓，眼角余光掃過蘇錦溪蒼白的臉，"若是撐不住，便在府里歇著吧。"

沈清瑤立刻接口："母親說的是，妹妹剛落水，仔細(xì)再受了風(fēng)寒。再說那種場合，妹妹怕是連最基本的茶藝都不懂，去了也是給尚書府丟臉。上次張尚書家的小姐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茶經(jīng)，就被人笑話了半個月呢。"

蘇錦溪心中冷笑。靖安侯府的賞花宴，是汴京貴女們的社交場，也是結(jié)識權(quán)貴的好機(jī)會。李氏這是明擺著要將她排除在外。

"母親，女兒想去。"她突然抬頭，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女兒雖愚鈍，但也想跟著姐姐們見見世面。至于才藝，女兒會刺繡，或許能為府里爭光。"

李氏顯然沒料到她會拒絕，茶杯在茶盤上磕出聲響："哦？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也好意思拿出來說？罷了，既然你想去，那就繡個屏風(fēng)來。三日后我要看到成品，若是繡得不好，就乖乖待在府里吧。"

"女兒遵命。"蘇錦溪不等她說完就應(yīng)下。繡屏風(fēng)？這分明是刁難。普通繡娘繡一面半人高的屏風(fēng)至少要半月，三日內(nèi)完成除非是神仙。

離開正院時，春桃急得快哭了："小姐！您怎么能答應(yīng)夫人繡屏風(fēng)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三日內(nèi)繡好一面屏風(fēng)，就算是宮里的繡娘也做不到啊！庫房里的絲線顏色也不全，奴婢去問劉嬤嬤要，她還說……說您癡心妄想！"

蘇錦溪腳步一頓，拍拍春桃的手："別擔(dān)心，我有辦法。你去把庫房里所有顏色的絲線都找來，越多越好。順便把我梳妝臺上那個舊繡繃拿來。"

回到偏院，蘇錦溪立刻關(guān)上門，從袖中取出那方繡著并蒂蓮的絲絹。指尖撫過金線小字時，針狀胎記又開始發(fā)燙，像是有生命般跳動。她突然想起穿越前修復(fù)的古繡——那幅《蓮塘乳鴨圖》的殘片邊緣，似乎也繡著類似的紋樣，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工匠的簽名。

"天工繡娘，一針定乾坤；時空裂隙，絲線補(bǔ)蒼穹。"她喃喃念著，拿起繡花針刺破指尖，將血珠滴在絲絹上。奇跡發(fā)生了——金線小字突然亮起金光，化作無數(shù)光點鉆進(jìn)她的眉心。

剎那間，無數(shù)刺繡圖譜涌入腦海：雙面異色繡、打籽繡、盤金繡……甚至還有失傳的緙絲技法。更神奇的是，她感覺自己的手指變得異常靈活，仿佛天生就該握著繡花針。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絲絹上，絲線竟開始自動排列，形成精美的圖案。

當(dāng)春桃抱著絲線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蘇錦溪坐在繡繃前，雙目微閉，手指翻飛如蝶，繡花針在絲絹上自動穿梭，根本不需要眼睛看。各色絲線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種顏色的絲線交織在一起，竟在空中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小姐……您這是……"春桃驚得說不出話，手中的絲線掉在地上都沒發(fā)覺。

蘇錦溪頭也不抬："別打擾我，三天后自有分曉。對了，把我院子里那盆曇花搬到窗臺上。"

接下來的三天，蘇錦溪幾乎沒合眼。她白天看似在昏睡，實則靈魂早已進(jìn)入刺繡的世界。她能感覺到每一根絲線的情緒，能聽到它們在低語，訴說著千百年的故事。那面屏風(fēng)在她手中逐漸成形，鳳凰的羽毛用了七十二種色線，每一根都蘊含著不同的情感——喜悅、悲傷、憤怒、平靜……

三日后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屏風(fēng)上時，蘇錦溪終于放下了繡花針。她看著眼前的《百鳥朝鳳》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鳳凰的眼睛是用兩顆罕見的南海珍珠鑲嵌而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周圍的鳥兒姿態(tài)各異，有的引吭高歌，有的翩翩起舞，有的低頭覓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會飛出屏風(fēng)。

當(dāng)蘇錦溪讓春桃將屏風(fēng)送到正院時，李氏和沈清瑤都驚呆了。李氏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屏風(fēng)前，手指顫抖地?fù)崦厦娴慕z線："這……這真是你繡的？這等技藝……就算是宮里的尚服局也未必能做到啊！"

蘇錦溪淺淺一笑："讓母親見笑了。"

沈清瑤嫉妒得眼睛發(fā)紅，突然指著屏風(fēng)角落："這是什么？"

眾人看去，只見屏風(fēng)右下角繡著一朵小小的并蒂蓮，花瓣上用金線繡著幾個小字："天工元年，錦溪制。"

"天工元年？"李氏臉色驟變，"哪來的天工元年？你這是妖言惑眾！"

就在這時，管家匆匆跑進(jìn)來："夫人，靖安侯府派人來了！說是聽聞三小姐繡藝精湛，特來求一幅繡品給老夫人賀壽！"

來的是靖安侯府的大管家，他穿著一身體面的錦袍，看到屏風(fēng)時眼睛都直了，上前一步仔細(xì)端詳，甚至忘了行禮："這……這是緙絲中的極品'暈色繡'啊！老夫人最愛的就是鳳凰，若是見了這《百鳥朝鳳》圖，定會歡喜萬分！三小姐真是天縱奇才！不知三小姐可愿為老夫人繡一幅同樣的屏風(fēng)？侯府愿意出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春桃倒吸一口涼氣，這足夠普通人家活幾輩子了。

李氏和沈清瑤的臉色更加難看，卻又發(fā)作不得。李氏強(qiáng)笑道："管家說笑了，小女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蘇錦溪心中雪亮——她的機(jī)會來了。但她沒注意到，屏風(fēng)上那只鳳凰的眼睛，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與她指尖的胎記遙相呼應(yīng)，仿佛在預(yù)示著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