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陳默從深沉的龜息狀態中蘇醒，只覺神清氣爽，耳聰目明，體內力量充盈，傷勢已無大礙。

他仔細感知四周，確認安全后，才走出凹洞。

晨霧在林間流淌，鳥鳴山幽。

他需要食物，也需要信息。

那位采藥老人是首要目標。

他憑借記憶，回到昨日遇到老人的那片亂石區附近，仔細搜尋可能留下的痕跡。

《龜息訣》達到“爐火純青”后，他的感知更加敏銳，很快便在一條極其隱蔽的、被踩倒的草叢小徑上，發現了一些不屬于追兵的新鮮腳印，以及幾根掉落的、帶著淡淡藥味的枯草莖。

方向指向山脈更深處。

他循著痕跡，悄然追蹤。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翻過一道山嶺，前方山谷中，隱約可見幾縷炊煙裊裊升起。

那是一個比昨天看到那個小村落更小、更偏僻的聚居點，只有寥寥五六間簡陋的茅屋木棚，依著一條小溪而建。

陳默伏在高處，仔細觀察。

村落寂靜，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最中間那間冒著炊煙的木屋前，似乎有一個身影正在忙碌。

看身形，正是昨日那位采藥老人！

陳默沒有立刻現身，而是耐心地環繞著這個小聚居點觀察了許久，確認再無他人，且不像有埋伏的樣子，這才整理了一下破舊的衣衫，深吸一口氣，緩步向下走去。

他故意弄出了一些輕微的腳步聲。

正在屋前熬煮藥罐的老人動作猛地一頓，警惕地抬起頭。

當看到是陳默時，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化為一種復雜的了然。

他放下手中的蒲扇，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陳默走近。

“老丈。”

陳默在距離老人三丈外停下，抱拳行禮，語氣誠懇，

“昨日多謝老丈出手相助。”

老人打量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緩緩開口道：

“后生，你倒是命大，還能找到這里。”

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口音。

“僥幸未死，特來拜謝。”

陳默姿態放得很低，

“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山里人，沒什么名號，姓張，都叫我張藥佬。”

老人擺擺手，指了指旁邊一個樹墩，

“坐吧。看你樣子，傷得不輕，又餓了吧？”

他轉身從屋里拿出一個粗瓷碗，舀了一碗渾濁的米粥，又掰了半塊黑硬的餅子，遞給陳默。

“多謝張老。”

陳默沒有推辭，接過食物，慢慢吃了起來。

粥很稀，餅硌牙，但對他而言已是美味。

他吃得很快，卻并不顯狼狽。

張藥佬默默看著他吃，又拿出一個小陶罐，倒了一碗渾濁的、散發著淡淡藥味的酒水，推了過去。

“喝口藥酒，驅驅寒，對你傷有好處。”

陳默道謝接過，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卻帶著一股溫潤的藥力化開，確實舒服不少。

兩人一時無話。

吃完東西，陳默再次鄭重道謝：

“張老，昨日若非您......”

張藥佬打斷了他，嘆了口氣：

“不必謝我。老朽只是看不慣‘黑山衛’那幫畜生仗勢欺人罷了。他們在這片山里，壞事做盡。”

黑山衛？是指那些礦點守衛？黑山坳的對外稱號？

陳默心中一動，順勢問道：

“張老，您似乎對他們很熟悉？那礦點......”

張藥佬臉色一黯，眼中流露出悲痛和憤怒：

“熟悉？何止熟悉！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就是被他們抓去礦上做苦工，最后......最后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活活累死、折磨死了！”

他枯瘦的手緊緊攥住了蒲扇，指節發白。

陳默默然。原來如此，是血仇。

“那礦里挖的，到底是什么？那些人怎么會變成那樣？”陳默追問。

張藥佬搖頭：

“具體不清楚，只聽說是種很邪門的石頭，碰久了，人就會發瘋，力氣變大，但六親不認，最后變成只知干活的石頭人......他們叫那東西‘血元礦’，說是能提煉什么‘精粹’，供上面的大人物修煉......”

血元礦？

精粹？

看來就是“噬心礦”了。

黑山坳在用這種邪礦提煉能量？供給高層修煉？

這與他面板解析煞靈、礦石獲得轉化能量的方式，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卻更加邪惡殘忍，直接耗損人命！

“上面的大人物？是黑山坳的頭領？”

陳默繼續套話。

張藥佬卻似乎有所顧忌，搖了搖頭，不肯再多說：

“后生，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黑山坳的水，深得很吶。聽說他們背后，還牽扯著山外面更大的勢力......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招惹的。”

他頓了頓，看著陳默：

“看你身手不錯，不像普通人，怎么會惹上黑山衛？”

陳默苦笑一下，半真半假道：

“誤打誤撞，發現了他們一些勾當，就被追殺了。”

張藥佬點點頭，似乎信了，也不再深究：

“這世道，不太平啊。北邊在打仗，南邊鬧饑荒，這山里也不安生。你能逃出來，是造化。早點離開這片山區吧，往東走，聽說‘河梁城’那邊還算安穩些。”

河梁城？

這似乎是第一個聽到的、像樣的地名。

“多謝張老指點。”

陳默記下這個名字，又道：

“不知這附近，可有什么安全的地方能暫時容身？或者......哪里有厲害的猛獸出沒？”

他需要落腳點，也需要尋找獲取轉化能量的目標。

張藥佬想了想，指著東邊更深處的一座巍峨山峰：

“那座‘落鷹山’深處，人跡罕至，聽說有成了氣候的兇獸，甚至還有‘妖獸’的傳聞，沒人敢去。你要想躲清靜或者碰運氣，可以去那邊外圍碰碰，但千萬別進太深，會沒命的。”

落鷹山？兇獸？妖獸？

陳默眼睛微亮。

“對了，后生。”

張藥佬仿佛想起什么，壓低聲音道，

“你若真想在這片地界走動，最好小心兩種人。”

“哪兩種人？”

“一種是穿灰衣、繡黑山的，那是黑山衛的爪牙，你見過了。另一種......”

張藥佬神色凝重，

“是穿藍白道袍、背著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人。”

“道士？”

陳默一愣。

“哼，什么道士！”

張藥佬啐了一口，

“是‘清河劍派’的仙師老爺們！他們跟黑山坳勾勾搭搭，也不是什么好貨色！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哼！遇到他們，躲遠點，千萬別起沖突，他們殺起人來，可比黑山衛還利索！”

清河劍派？

仙師？

陳默想起了從刀疤臉身上搜到的地圖和紙條！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除了黑山坳這種土匪窩和零星散修之外的、正式的“修仙”勢力？

雖然聽起來，似乎也不是什么名門正派。

這個世界的畫卷，似乎正在他眼前緩緩展開，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險重重。

他正欲再細問，忽然——

咻！

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猛地從村落外的林間射向天空！

張藥佬臉色驟變：

“不好！是黑山衛的巡查信號！他們怎么摸到這邊來了？！后生，你快走！”

陳默猛地站起，眼中厲色一閃。

看來，短暫的安寧結束了。

追殺，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