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低沉凄厲的號角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一遍又一遍地碾過黑山坳死寂的夜空。

火光從核心區(qū)蔓延開來，如同瘟疫般點燃了一座又一座哨塔和巡邏道，將這座深藏于山腹的匪窩映照得如同白晝，卻又更顯其陰影處的猙獰。

陳默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巖壁，如同壁虎般蟄伏在一條排水溝的陰影里。

《龜息訣》運轉(zhuǎn)不休，將他全身的生機和氣息鎖死在臟腑最深處，連毛孔都似乎徹底閉合，唯有那雙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密切注視著外面的混亂。

一隊約莫十人的灰衣守衛(wèi)急匆匆跑過，皮靴踩在凍土上發(fā)出雜亂沉悶的聲響，火把的光芒跳躍著，照亮他們臉上混雜著緊張與兇戾的神情。

“快！封鎖所有出口！連只耗子都不準放出去！”

“媽的，廢礦坑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煞氣怎么會突然噴那么猛？”

“鬼知道！馮執(zhí)事和周哨官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肯定是有人搞鬼！”

“聽說跟白天那個新來的小子有關(guān)？叫石皮的那個？”

“八成是他！殺了煞狼，看來是真有點邪門！搜！仔細搜！找到他，死活不論！”

腳步聲和交談聲漸遠。

陳默的心臟卻沉了下去。

反應(yīng)速度遠超他的預(yù)料，看來那的異動對黑山坳高層的震動極大，他們甚至不惜掀起如此大的動靜。

他必須更快找到趙老三！

根據(jù)周奎之前無意透露的零星信息和自已的觀察，傷患通常會被集中安置在外圍幾個相對完好、能擋點風(fēng)的工棚里。

那里條件稍好，但也意味著看守更嚴，更容易被重點搜查。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從排水溝滑出，利用每一個陰影、每一個堆放的廢料堆、每一個坍塌的半截矮墻作為掩護，向著記憶中的區(qū)域潛行。

空氣中的緊張感幾乎凝成實質(zhì)。

哭喊聲、呵斥聲、鞭子抽打聲零星傳來，那是巡邏隊在粗暴地驅(qū)趕和搜查驚恐的流民。

整個外圍區(qū)域如同被捅破的蟻窩，混亂而絕望。

在一處拐角，陳默猛地停下，身體瞬間縮回陰影。

前方不遠處，兩個巡邏兵正粗暴地將一個老礦工從窩棚里拖出來，厲聲盤問。

“見沒見過一個生面孔，年紀不大，可能帶著傷？”

“沒…沒有啊，大人…”老

礦工嚇得瑟瑟發(fā)抖。

“媽的，老東西，不老實！”

一個兵卒不耐煩地一鞭子抽過去。

老礦工慘叫一聲，癱倒在地。

陳默的拳頭下意識握緊，指節(jié)發(fā)白，但他強迫自己冷靜，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

他悄無聲息地繞開這片區(qū)域，從另一條堆滿廢棄礦車轱轆的小路穿過。

越靠近那片相對“完好”的工棚區(qū)，巡邏的密度明顯增加。

甚至能看到一兩個穿著明顯比普通灰衣護衛(wèi)精良、眼神也更加銳利的頭目在指揮調(diào)度。

‘看來趙老三比我想象的更重要，或者…他們猜到我會去找他？’

陳默心念電轉(zhuǎn)，壓力倍增。

他伏低身體，幾乎匍匐前進，靠著一排低矮的、散發(fā)著霉味的木棚移動。

《龜息訣》對生機的敏銳感知在此刻發(fā)揮到極致，他能隱約察覺到前方幾個工棚里，大多是一些氣息微弱、陷入沉睡或昏迷的人，但其中一個棚子里，除了一個傷者微弱的氣息外，還有一個呼吸平穩(wěn)有力、帶著淡淡煞氣的人存在！

就是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掛著破爛灰布簾子的工棚。棚內(nèi)透出微弱的油燈光芒。

他找到一處木板縫隙，向內(nèi)窺視。

畫面映入眼簾：趙老三躺在一堆臟污的干草上，面色死灰，斷腿處包扎的布料滲出黑黃色的膿水，氣息奄奄。

而白天那個在哨塔給趙老三下藥的灰衣人，正坐在一個小木墩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把淬毒的匕首，眼神不時瞥向趙老三，帶著一絲陰冷的期待和不耐煩。

“……挺能熬啊，老東西。”

灰衣人低聲嘟囔，

“再熬下去也是受罪，不如早點斷了氣，老子也好回去交差……”

果然！

他們根本沒想救趙老三，只是等著他死！

殺意瞬間涌上陳默心頭。

此人不僅是障礙，更是仇敵！

他仔細觀察棚內(nèi)環(huán)境，計算著角度和距離。

就在此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搜查隊正朝這個方向而來。

時間不多了！

陳默眼神一厲，不再猶豫。

他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滑到工棚門口，指尖輕輕挑開布簾一角，身體沒有帶起一絲風(fēng)聲，便已融入棚內(nèi)。

微弱的油燈光線搖曳了一下。

那灰衣人似乎對氣流極其敏感，擦拭匕首的動作猛地一頓，厲喝出聲：

“誰？！”

回應(yīng)他的是一道撲面而來的惡風(fēng)！

陳默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左手如毒蛇出洞，精準無比地扣住他持匕的手腕，拇指狠狠按下！

分筋錯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可聞！

“啊——！”

灰衣人的慘叫剛沖出喉嚨一半，就被陳默另一只鐵鉗般的手死死扼住，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剩下嗬嗬的漏氣聲和因劇痛而凸出的眼球！

陳默毫不留情，額頭凝聚起一絲《磐石功》的氣力，如同重錘般狠狠撞向?qū)Ψ矫骈T！

砰！

悶響聲中，鼻梁塌陷，鮮血飛濺！

灰衣人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手中的毒匕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陳默松開手，任由尸體軟倒，胸腔劇烈起伏，額角滲出汗珠。

瞬間的爆發(fā)牽動了內(nèi)腑的傷勢，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頭。

他強行壓下，迅速將尸體拖到角落，用一堆破麻布蓋住，掩蓋住血腥味。

他立刻蹲到趙老三身邊。

老人的情況比看上去更糟，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脈搏也時有時無，除了重傷，顯然還有藥力持續(xù)作用的跡象。

‘必須喚醒他！’

陳默沒有絲毫遲疑，再次盤膝坐下。

一手按在趙老三胸口膻中穴，導(dǎo)引生機；

一手按在自己丹田，調(diào)動那微薄卻精純的《龜息訣》內(nèi)息和僅剩的4.4點轉(zhuǎn)化能量。

他將這股融合的力量，化為最細微溫和的絲線，一點點、小心翼翼地渡入趙老三近乎枯竭的經(jīng)脈，如同春雨滋潤干裂的土地，緩慢刺激著他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對自身也是不小的負擔。

陳默的臉色漸漸蒼白，汗水浸濕了內(nèi)衫，又在陰冷的工棚里變得冰涼。

外面的喧囂聲似乎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偶爾會掃過工棚的縫隙。

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

就在陳默幾乎要耗盡心力，準備放棄另尋他法之時——

“呃……嗬……”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fēng)箱艱難拉扯的吸氣聲，從趙老三喉嚨里溢出。

他的眼皮劇烈地顫抖起來，艱難地、一點點地睜開了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