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開學第二周，沈念抱著一摞剛發的數學試卷，在教學樓三樓的拐角處沒站穩，整摞試卷“嘩啦”散開，有幾張還飄到了迎面走來的男生腳邊。

她慌忙蹲下去撿，手指剛觸到一張試卷，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拾起。沈念抬頭，撞進一雙很亮的眼睛——男生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微亂，校服領口別著“高二（3）班顧塵”的牌子，嘴角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粉筆灰。

“謝謝。”沈念接過試卷，聲音細若蚊吟。他剛從隔壁的教師辦公室出來，大概是剛幫老師搬完作業。

“下次小心點。”顧塵的聲音比她想象中溫和，他幫她把散落的試卷攏成一摞，遞回來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夏末的陽光輕輕燙了一下。那之后，沈念總能在校園里撞見顧塵。他要么是在操場邊看同學打球，要么是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刷題，偶爾被老師叫到黑板前解題，背影挺拔，握著粉筆的手穩定得不像話。她知道他是年級里的數學尖子生，也知道他身邊總跟著兩個男生——一個愛咋咋呼呼、課間總在走廊里追著人打鬧的歐陽哲，一個永遠戴著黑框眼鏡、安安靜靜捧著書本的范醒。

沈念的同桌是慕淺（那時她們還只是同班同學），總愛戳著她的胳膊笑：“喂，又在看顧塵啊？你倆那次撞一起，他回頭看了你三次呢。”沈念紅著臉否認，卻在下次路過（3）班門口時，忍不住多瞥兩眼靠窗的位置。文理分科后，沈念和顧塵都選了理科，教室隔著一個走廊。高二的晚自習格外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沈念對著一道解析幾何題卡了半小時，草稿紙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輔助線，急得鼻尖冒汗。

突然，一張折疊的紙條從后排傳過來，落在她的練習冊上。沈念愣了愣，回頭看，后排第三排的位置，顧塵正低著頭假裝刷題，耳根卻悄悄泛了紅。她展開紙條，上面是清雋的字跡：“試試以AB為直徑畫圓，交點C就是圓心。”順著這個思路，沈念果然解出了題。她攥著紙條，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下晚自習時，她故意磨磨蹭蹭收拾書包，想等顧塵一起走，卻看到他被歐陽哲勾著脖子拽出了教室，歐陽哲的大嗓門隔著老遠飄過來：“顧塵你不夠意思啊，藏著什么題偷偷給隔壁班女生講？”后來，這樣的紙條成了晚自習的秘密。有時是解題思路，有時是一句“這道題老師明天會講，不用急”，偶爾還會夾著一顆水果糖。沈念把所有紙條都夾在數學筆記本里，每次翻到，都像摸到了藏在草稿紙里的星星。有次期中考試，沈念的數學成績掉了十多分，趴在桌子上偷偷掉眼淚。慕淺遞來紙巾，剛想說什么，就看到顧塵從走廊經過，腳步頓了頓，轉身進了她們教室。他把一本錯題集放在沈念桌上：“范醒整理的，他說錯題比分數重要。”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看了你的試卷，其實是計算失誤，下次細心點就好。”沈念抬頭，看到他眼里沒有同情，只有認真的鼓勵，突然就止住了眼淚。高三下學期的一個午后，陽光透過窗戶，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念抱著剛收齊的英語作業，路過（3）班門口時，無意間瞥見顧塵正站在座位旁，面前站著的是隔壁文科班的夏安安。夏安安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臉頰微紅：“顧塵，這道物理題我琢磨了好久，你能不能……”話沒說完，她的手似乎不經意地碰了下顧塵的胳膊。

沈念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她知道夏安安——那個總在運動會上為顧塵加油、會把早餐放在顧塵桌洞里的女生。她沒再停留，抱著作業本快步走回教室，坐下來時，指尖都有些發涼。

接下來的兩節課，沈念聽得心不在焉。慕淺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戳戳她的胳膊：“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沈念搖搖頭，沒好意思說。

晚自習前，沈念去水房打水，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夏安安的聲音：“……我就是想借他的筆記看看，誰知道他直接說‘我同桌有整理好的，你去問他借’，一點面子都不給。”

另一個女生笑著說：“你還沒看出來啊？顧塵眼里只有那個總跟他傳紙條的理科班女生呢。剛才范醒都跟我說了，顧塵的錯題集只給過她一個人。”

沈念端著水杯站在門口，心跳突然變快。這時，身后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回頭，是顧塵，手里拿著她早上落在走廊的筆袋。

“找了你兩節課。”他把筆袋遞給她，看到她微紅的眼眶，愣了一下，“怎么了？”

沈念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下午……夏安安找你問題？”

顧塵恍然大悟，突然笑了：“她問的題，我上次給你講過類似的。我讓她去問范醒，范醒的步驟寫得比我清楚。”他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是他的字跡，“本來想晚自習給你的，這是那道題的另一種解法，你上次說沒太懂。”沈念接過紙條，指尖碰到他的手，心里的那點疙瘩瞬間散開了。原來所有的不安，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這時，歐陽哲從走廊那頭跑過來，嚷嚷著：“顧塵，范醒說你又在給沈念‘開小灶’？夏安安剛才還來問我你倆是不是……”話沒說完，就被顧塵一個眼刀制止了。

顧塵看著沈念，眼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別聽他們瞎說。”陽光落在他臉上，清晰得能看到他認真的眼神，“我的筆記和解題思路，只給你一個人。”

沈念低下頭，嘴角忍不住上揚。水房里的水龍頭滴答作響，像在為這場小小的誤會，敲下一個輕快的句號。遠處的操場上，范醒正抱著籃球朝這邊喊他們，慕淺也從教室探出頭來招手。原來喜歡一個人時，連誤會解開的瞬間，都帶著甜。高三的教室前多了塊倒計時牌，數字一天天減少，空氣里彌漫著緊繃的氣息。顧塵成了“香餑餑”，總有同學圍過來問他題，他從不嫌煩，講題時耐心得像換了個人。沈念的座位被調到了靠窗的位置，抬頭就能看到（3）班的窗戶。有次她寫作業累了，抬頭望過去，正好對上顧塵的目光。他像是被抓包的小偷，慌忙低下頭，手里的筆卻“啪嗒”掉在了地上。沈念忍不住笑出了聲，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結束，學校放了半天假。沈念在操場散步，看到顧塵一個人坐在看臺上發呆。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緊張嗎？”她問。

“還好。”顧塵望著跑道，“你呢？”

“有點。”沈念踢著腳下的石子，“不知道能不能考去想去的城市。”

顧塵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你想去哪？”

“A大，聽說那里的梧桐樹很漂亮。”

顧塵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剝開糖紙遞給她。“我也想去A大。”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在沈念耳里。

那天的風很溫柔，吹起沈念的馬尾辮，也吹亂了顧塵額前的碎發。遠處，歐陽哲正追著范醒打鬧，慕淺抱著習題冊朝她們揮手。沈念含著薄荷糖，舌尖泛起清甜的味道，心里突然篤定：不管未來有多少未知，只要朝著同一個方向跑，總會再遇見的。

高考結束的那天，全班聚餐。顧塵被歐陽哲灌了幾杯啤酒，臉頰微紅。他走到沈念面前，手里捏著一張紙條，和過去兩年里無數次傳遞的那張一樣。“這個，等你收到錄取通知書再看。”他把紙條塞進她手里，轉身就被范醒拉走了，背影有點倉促，像在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