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爾木沒等來黃巾男子。

卻見一個中年漢子小心翼翼地靠近。

懷中抱著個瘦弱的女孩——正是白日里險些被獻祭的童女之一。

后生，”漢子壓低嗓音，“帶娃們跟我來吧。村邊還有個破窩棚，好歹能避避風?？茨銈冞@樣……唉，先對付口吃的再說?！?

皮爾木猶豫片刻，瞥了一眼角色面板上即將歸零的體力值，一咬牙：“多謝大叔！”

漢子的窩棚比想象的更加破敗，四堵歪斜的土墻和漏風的茅草頂。

但在饑荒世界中，這已是難得的避難所。

漢子奢侈地攏起一小堆火。

火光跳躍，驅散了些許寒意和恐懼。

他又從角落瓦罐里珍重地舀出小半碗麥麩，抓了把干癟的樹皮剁碎。

將這些饑荒時代珍貴的食物混在陶罐中煮開。

孩子們聞著香味眼睛都直了。

“吃吧?！睗h子將糊糊分給孩子們，又盛了一碗遞給皮爾木。

“大叔，這太貴重了。給孩子吧……”皮爾木多少有些良心不安，他知道這些東西的珍貴。

漢子搖頭苦笑：“吃吧。再多...俺也留不住了?！?

“額？”

“俺準備走了，帶上閨女，投黃巾去?！?

“黃巾？”皮爾木心中一動，“是……是白天那位頭裹黃巾的神使？”

“嗯?！睗h子點頭，“早就聽說他們對百姓好。之前有點不敢信。”

“現在親眼看了。要不是他今日使手段，俺家女娃就沒了……”

皮爾木：“那，是你自己送你女兒去的河神廟的？”

“怎么可能！”漢子情緒難得激動起來，“俺就這一個閨女?！?

“她娘去得早。甄家硬說俺閨女的生辰八字沖了風水，不吉利，逼俺把閨女送進廟里?！?

“俺知道其實他是想要俺家的地?！?

“聽說村口的瘸子捐了地做了佃農，兒子就留下了?！?

“只是俺當時豬油蒙了心，舍不得地，覺得送去廟里也不會死。”

“要是……要是知道他們是獻祭，打死俺也不干?！?

“地是俺的命，閨女更是俺的命??！”

漢子抹了把臉，“要不是今日黃巾義士出手，俺今日就只能投河死了算了?！?

此刻，直播間里。

維克拉姆冷哼一聲：“一個吠舍（注：自耕農），本應安分守己，既不順應婆羅門的好意安排，又不肯獻祭不祥之女。陷入絕境也是咎由自??！”

高種姓觀眾紛紛附和：

【辛格老爺明智！吠舍就該有吠舍的樣子！】

【吠舍還接濟達利特？來世必墮入首陀羅！】

【吠舍也不能忤逆婆羅門老爺啊。】

在這些彈幕里，也有不少低種姓的水友自證安分守己。

【我是吠舍，就從來不給達利特好眼色看。還敢接濟達利特，等著遭報應吧！】

【吠舍的榮耀都被這種人敗壞了！】

【首陀羅在此，但我比某些吠舍更懂規矩！】

只是此刻，皮爾木全身心投入劇情，完全沒注意到直播間的彈幕。

“你怎么舍得放棄一切投黃巾？不管怎么樣，你還有田地和女兒?！?

漢子幽幽一嘆：“這世道病了，有什么都守不住，很快也會沒有的?！?

“要不我也和你一起去找黃巾好了?！逼柲就蝗坏?。

漢子點了點頭，再無言語。

孩子們都已睡去，夜晚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就在此時——

“砰！嘩啦——！”

窩棚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踹開。

木屑紛飛。

三個彪形大漢相繼闖了進來，手持腰刀、滿臉橫肉。

為首一人臉上更是帶著猙獰的刀疤。

“老東西！還敢把孩子帶回去，反了天了！”

刀疤臉掃視屋內，目光落在皮爾木身邊的孩子們身上，看著這些孩子身上還帶著祭祀的衣物標志，微微一笑。

“巧了，這還有幾個小崽子，正好一鍋端！”

“端你媽！”皮爾木血往上涌，抓起一根燃燒的柴木就想撲上去。

刀疤臉獰笑一聲，揮刀欲砍——

就在此時，窩棚外傳來凄厲的慘叫聲——“快跑！”

“怎么回事？”

是同伴的聲音，惡奴們面面相覷。

“快走！”

皮爾木趁機帶著孩子從窗戶鉆了出去。

一出門就見到，幾步遠的地方倒著兩具尸體。

是隔壁人家。

白天領了孩子回家的人家。

只是……還好吧……這爺倆還能一起。

皮爾木短暫的失神。

屏幕右上角的數字卻猛地一跳：39，999，999！

大漢的人口已不足四千萬了？

從游戲初始時刻，到現在已經少了整整一千萬人！

玩家也有近兩成被淘汰。

39，999，998！

39，999，997！

數字還在不停跳動。

數字顏色也從黑色，變成了如今刺眼的血紅色。

系統公告適時彈了出來：

【天下饑荒，餓殍遍野！大漢人口十死其二，在籍人口不足四千萬！天下大疫起！】

皮爾木根本來不及關注這條信息的含義。

那個尖叫又響了起來。

這回看了清楚，是一個持刀惡奴，臉上全是抓痕。

失心瘋一樣跑向河邊。

他身后那個黑洞洞窩棚，又響起一個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窩棚里走了出來。

是個女人。

看著地上的父子尸體，失聲慟哭。

火光照耀下，那女人面色青黑，渾身布滿紫黑色瘀斑，頸部腫大異常。

“瘟疫！是瘟疫！”有人尖聲驚叫。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甄家惡奴亂作一團，四散奔逃。無人再去理睬這村里人。

殺戮就這么因突發的瘟疫戛然中止。

直播間里，拉奧博士微微一笑，舉著食指：

“我早就說了，不能褻瀆神明！”

“看！這就是褻瀆神圣儀式的后果！這是恒河女神親自降下的懲罰！”

“這些龍國人，因為自己的愚昧，招來了災難！”

彈幕此刻也都狂熱了起來：

【天??！恒河女神發怒了！居然能管龍國人。】

【龍國的達利特作死！非但不愿獻祭，反而還褻瀆河神！】

【真該死啊！我這個達利特都看不下去了?！?

此刻，皮爾木和所有玩家界面同時跳出新的提示：

【發現瘟疫！】

【瘟疫時代開啟！全新生存挑戰到來！】

【所有玩家進入“大疫狀態”】

【接觸感染者將大幅惡化疾病值，疾病值若三天得不到改善，玩家將感染瘟疫而死?！?

【遠離感染、保持衛生、藥物治療可減緩瘟疫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