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死寂。

縣尉的尸體還在地上抽搐。

“殺……殺官了！！！”

縣尉親隨面無人色，失聲尖叫。

“你們……你們這群賤民！死定了！”

“裨將軍的三千重甲就在五十里外！”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全得給縣尉陪葬！”

這聲嘶力竭的恐嚇，讓沉寂下去的營地瞬間炸開。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直接癱軟在地，還有的像沒頭蒼蠅般亂躥。

“狗腿子聒噪！”

眼見騷動越來越大，吳廣果決地帶著幾人，將那還在放肆恐嚇的官吏砍翻在地。

只是這雷霆手段，并未平息恐慌。

絕望籠罩著九百戍卒。

前是絕路，后有追兵，何處是生門？！

就在這危難之際。

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哭嚎、尖叫和騷動！

“那就反了他啊——！！！

陳勝一腳踏過尚有余溫的尸體，猛地躍上旁邊一個稍高的土堆！

篝火在他身后熊熊燃燒。

跳躍的火光將他身影無限放大，投射在營地簡陋的土墻上！

頂天立地！宛若神魔！

數百雙充絕望的眼睛，齊刷刷看來。

陳勝手指狠狠指著地上的尸體，：

“這幫狗娘養的官爺根本不想讓我們活！”

“白日里！要搶咱們的肉！”

“夜里！想拿咱們兄弟的腦袋去祭天！”

“憑什么？！”

他猛地撕開自己本就襤褸的衣襟，袒露肌肉虬結的右臂！

“秦軍就在五十里外，十之八九會把咱們當做叛逆！”

“就算沒砍咱們的腦袋，也會把咱們像牲口一樣趕到北疆賣命……”

陳勝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刺骨：

“那也是失期當斬！”

“退一萬步，就算狗官開恩，僥幸不死！”

“在北疆，十個人里頭，活著爬回家的能有幾個？！”

“怎么著都是死。”

“砍死、餓死，凍死、累死。”

“咱們是死定了！”

這血淋淋的未來圖景，比縣尉的尸體更讓人窒息！

營地中響起一片壓抑的嗚咽聲。

陳勝聲音陡然拔高：

“依我說，咱們命不該如此賤！不該就這么爛在泥里！不該就這么無聲無息地喂了野狗！”

“壯士不死則已——”

他猛地攥緊拳頭：

“死——也要掀翻騎在我們頭上的老爺！”

“死——也要他娘的把坐在咸陽宮的狗皇帝拉下馬！”

“死——也要讓這狗娘養的世道記住！記住咱們泥腿子的名字！記住咱們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是活生生的人！是敢把天捅個窟窿的人！！！”

他停頓片刻，灼灼目光掃視全場。

目光里，沒有哀求，只有破釜沉舟的決絕和對同路人的托付：

“今天，老子陳勝，不想再當任人宰割的牲口，今天想換個死法。跟那秦軍拼了！”

他挺直腰背，如同標槍：

“俺是陽城鄉里人，祖上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

“因為俺帶著鄉親打跑了山匪，村里人叫我阿勝！”

“后來被發配到陳地修城墻，才叫了陳勝！”

“今天，在這大澤鄉，前有斷橋攔路，后有虎狼追兵！一條大河，斷了咱們生路！”

陳勝的聲音陡然拔高，手指向那黑暗中斷橋的方向：

“老子今天就給自己取個字，叫——涉！”

“過河的涉！蹚水的涉！”

“不為別的！就為告訴這天下活不下去的百姓——”

“無論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吃人的世道！只要心不死，就能蹚出一條生路！”

“老子陳涉，就是第一個蹚這條死路的人！”

“只要后生想起老子的名字，就會想起來還有最后一種活法！”

“拜托各位了，請記住我的名字。”

說完，陳勝又轉向吳廣：“還有他！吳廣！也記下他的名字。他是陽夏人，名字是他爹在田埂上想的，是個長工。”

再指周文：“周文！以前當過兵，是個窮鬼。”

最后，他熾熱的目光掃過黑壓壓的人群：

“在場的九百兄弟，愿意跟我陳涉蹚這條死路的，有一個算一個！”

“都他媽給老子報上名來！”

“從今往后！你們的名字，不再是任人踐踏的草芥！不再是官老爺嘴里的‘賤骨頭’、‘戍卒甲’！”

“你們的名字，你們爹娘給的名字，是能和皇帝的名字擺在一起的。”

死寂！

篝火噼啪作響。

九百人，仿佛被這狂想震懵了。

自己的名字能和皇帝放一起？

這……這可能嗎？

陳勝指著一個渾身顫栗的年輕戍卒：“你！叫什么名？！”

那戍卒被這滾燙的目光一燙，渾身一激靈。

他佝僂著背：

“我……我叫黑狗！”

“陽夏的……和吳廣是同鄉。”

“我姓李……我爺說名賤好養活……”

李黑狗的聲音越來越小。

“好！李黑狗！”陳勝聲如洪鐘，用力一拍他肩膀，“從今天起，你這名字，我會記住。陽夏有個英雄，叫李黑狗！”

“俺叫王石頭！陳郡的王石頭！俺爹說石頭硬氣！”一個漢子昂首挺胸。

“我叫趙黑牛！我娘希望我力氣比牛大！”

起初是零星幾個聲音。

緊接著是十個、百個聲音！！

都是嘶吼著喊出自己的名字！

這些名字中，多的是像石頭，鐵牛那樣，是爹娘最樸實的期盼。

“我叫阿南德·安貝達爾，我家鄉有個英雄叫安貝達爾，他為了我們泥巴種戰斗過，所以我以他為姓！”

安貝達爾的聲音夾雜其中。

與此同時，安貝達爾直播間——

此前沉寂的那些達利特，首陀羅們，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

【桑賈伊！我是桑賈伊！不是‘掃地的’！明天我要站在婆羅門老爺面前告訴他我的名字！】

【阿賈伊！意思是‘不可戰勝’！我以前叫‘小老鼠’！去他媽的！】

【蘇尼塔！我不是‘洗衣房那個臟女人’！！我叫蘇尼塔！我有名字！】

【馬諾杰！拉朱！斯瓦米！……】

……

每秒數以萬計的名字在瘋狂刷新著屏幕！

在這字符的背后是是無數個“李黑狗”、“王石頭”！

只是，當一個個達利特，首陀羅的姓氏名諱出現在公屏上的時候，夾雜著一些不和諧的嘲諷。

【一群泥腿子拿著木棍石頭，報個名字就想翻天？】

【拉杰的軍隊快到了。報名字是給自己立碑？】

沒有人理會這些嘲諷。

公屏被一個又一個新出現的名字淹沒。

迪讓！阿米特！卡蘭！……

【我死去的女兒名字叫藍克希！愿她來生，生來有名，死時有碑！愿她的名字像星星一樣不被抹去！】

直播間里，庶民的名字，不斷刷新，如同洪流，生生不息。

PS：愿各位讀者的名字像星辰一樣不被抹去。另，求收藏，求推薦，求追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