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答案也就大概浮出水面。

只是，讓宮野明美沒想到的是，在聽到自己已經是最大的嫌疑人之后，他當場就對所有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連帶著把自己行兇時候的衣服，以及犯罪經過統統都加以陳述。

就仿佛是完成了心愿，最終放棄一切的復仇者一樣。

最終，在井上清家搜查出了圣誕老人的衣服，以及在衣服上鑒定出了源于北山勇次的體液之后，所有的證據組成了完整證據鏈。

這起圣誕節殺人事件就可以宣布告破了。

但即便是兇手如此配合，在把諸多筆錄以及相關物證整理好，也已經到了黃昏時分，碰巧下班。

警視廳門口，上坂小野和宮野明美正一前一后地離開了大門，來到了臺前的石階。

上坂小野倏地站定，轉過身來，雙眸有神地盯著‘佐藤警官’，發出了來一杯的請求，“佐藤警官，為了慶祝我們今天也把犯人抓捕歸案，要不要去喝一杯？’

宮野明美本能地想要拒絕，沒有什么是比私下聚餐更容易暴露的了，在工作中的嚴肅可以說是公私分明，在私下里再過于嚴肅，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只是，當回憶起在調查案件前‘風見’警官的那番試探，宮野明美頓了頓，最終咬牙應道：“去哪兒？”

上坂小野并沒有太過驚訝，‘佐藤’警官向來這樣，工作里還算是嚴肅正常，到了私下里，真的是煙酒都來，生冷不忌。她想了想，最終拍板道：“要不，去西尾さん吧！”

看著‘佐藤’警官臉上的茫然，上坂小野笑著解釋道：“這是最近新開的居酒屋，超棒的！”

【來了，職場里超級有名的居酒屋文化！】

雖然還是個大學生，但是宮野明美對居酒屋文化很有耳聞，這甚至是日本職場人的必經之路。

源起于江戶的居酒屋本質是一個讓人放松、交流、釋放壓力的社交場所。

相比于專注于品酒的紅酒吧（ワインバー）或專注喝酒的酒吧（バー），居酒屋更強調“邊喝邊吃邊聊”的綜合性體驗，日本職場壓力大，居酒屋成了上班族下班后釋放一天壓力、吐槽上司、增進同事感情的“避風港”。

【只是沒想到，就算是警官之間也很盛行去居酒屋吶。】

上坂小野沒有多余的動作，果斷走了兩步，回望了紋絲不動的‘佐藤警官’一眼，雙眼閃過一絲茫然。

聯想到米花町下班擁堵的盛況，一下子就似乎get到了上司的狀態，心下了然地發出了邀請：“要不，坐我的車去？”

正愁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的宮野明美笑容一下子燦爛起來：“好，那第一杯可得我請。”

聽著這樣的回復，上坂小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模樣，“哦！佐藤前輩還是這么大氣！那我還得再點多一份烤雞串才行！快走吧，那家店這個點可是很搶手的！”她熱情地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

只不過，即便是她們一刻不停地奔向西尾さん，她們的お通し(Otoshi)放置于桌面上也已經到了將近18:00。

“所以說，井上清真的是為愛而殺人嗎？”酒桌前，上坂小野把酒杯放置在桌上，右手食指沿著杯口摩挲著。

“不知道哦，至少他認罪態度良好。”宮野明美翹著腿，一只腿放在另一只大腿上，悠然地翹著。“至少沒讓我們加班，還能有閑工夫喝上一杯。”

說完，她端起面前的大杯的扎啤狠狠地喝了一口，繼而說道：“說起來對方愿意已經讀了四年的大學回國，也放棄了未來可能優渥的工作，最終選擇去貨運公司搬家‘臥底’，我覺得吧，至少復仇的那一刻，大概是愛的？”

上坂小野不可置否地扁了扁嘴，目光投向玻璃窗外街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們的臉上洋溢著節后的輕松，世界并沒有因為某人的復仇而變得更好，但也沒有因為他們而變得更壞，他們似乎都不是世界的中心。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的清酒，任由酒氣在嘴里炸開，麻痹著本就不怎么清醒的神經之后，才悵然的問道：“佐藤警官，如果你喜歡一個人，會為他做到這樣的程度嗎？又或者說，做到怎樣的程度算是愛呢？”

宮野明美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她抬起了眸子，看向了臉上頗有些紅潤的上坂小野，總感覺對方有點意有所指。

她該如何回答？以佐藤警官的身份，還是隨便編一套說辭一帶而過？

想了想，最終他還是決定選擇避而不談，畢竟，‘佐藤警官’自己的感情生活，還是需要他自己來搞定，她嘴角咧開，頑笑道：“為了愛犯罪可是絕對不行的哦。”

“佐藤前輩真是的。明明我剛剛是認真的。”上坂小野半個人趴在酒桌上，側著身子看著手中的酒杯，“一直都是這樣。”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話的宮野明美總感覺自己說錯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于是氣場一時間陷入了尷尬。

最終，還是宮野明美斟酌著開口問道：

“但如果要說做到什么樣子的程度的話，大概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吧？明明知道前方可能是懸崖，是深淵，但為了那個人，還是愿意閉上眼睛往前邁一步。”

但上坂小野并沒有立刻回應，她依然側趴著，目光卻從酒杯緩緩移到了宮野明美的臉上，那眼神因為酒精而顯得有些迷蒙，像是什么都沒聽到。

就在宮野明美以為她真的醉到意識模糊，準備叫服務員來點解酒的茶飲時，上坂小野卻突然開口了。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夢囈，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閉上眼睛……嗎？”她重復著這個詞，眼神飄忽地看向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可是，閉上眼睛，就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了啊。”

她緩緩坐直了一些，身體微微搖晃，將空了的酒杯推向桌子中央，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聲，清脆又好聽。